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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看著小,實際上卻是十分敏感的朝政大事,涉及到整個燕國的吏治和公卿爵位。
不少要員聞著□□味,都察覺到了封賞之爭下,隱藏著的東西,一個個不是稱病就是告老,不敢在朝堂上與兩個大員爭論這件事。無論是附和荀書,還是附和董熊,都不妥,搞不好就是要殺頭的罪。
荀書每每和董熊爭得急赤白臉,口沫橫飛,燕侯在上面聽得昏昏欲睡,兩人也沒個結果。
姜羽則樂得在家休養生息,把這些頭疼的事丟給別人便好。
然而,姜羽想躲也是躲不了的,他身在風口浪尖,時時刻刻都有一雙雙眼睛注視著他。
隨著這件事情愈演愈烈,很快,荀書的目光不再只盯著封賞一件事了。荀書身為執政,掌管燕國軍政大事,在朝堂上直言,此次燕齊之戰,雖然大獲全勝,卻暴露出不少問題。
最直接的,就是軍費耗費過大,致使國庫虧空,為此,荀書矛頭直指所有公卿大臣的世襲爵位,當庭怒罵許多公卿享受著采邑內的賦稅,魚肉百姓不說,還隱瞞賦稅,不如數上繳國庫。每月拿著俸祿,為官卻不司其職,渾噩度日。
因此,荀書懇請燕侯改革吏治,整頓世襲爵位。
荀書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下,那些卿大夫們頭也不疼的,也不告老了,群情激憤,紛紛上書彈劾荀書,說他咆哮朝廷,罵盡百官,為臣不忠,為同僚不義。
不過,荀書也並不是單打獨鬥,以他為首,有少數原先是布衣,後經他舉薦入朝為官的官員,都和荀書站在一起。這些人人數雖少,但巧舌如簧,言辭鏗鏘,似乎燕侯不改,他們就要一頭撞死在金殿上。
事態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封賞的小事了,而是涉及到整個燕國的改革之大事。
為此,燕侯特意把姜羽叫進宮去,詢問他的意見。
「大人,今日國君傳你進宮去,都說了些什麼?」
姜羽在家休養,公孫克自然也跟著他休養。眼下,姜羽著一身青色長袍,領口下露出少許白皙的皮膚。一頭如瀑長發並沒有全部挽起來,而是用玉冠挽了一半,剩下一半披散在肩頭,更襯得他頸項如玉。
姜羽坐得閒適,微斜著身子,靠著椅背,垂著眼,右手裡拿著筆,正在寫東西。細看去,像是什麼曲子的減字譜,字跡略顯潦草,卻自有風骨。
而公孫克正在旁邊替姜羽研磨。
「還能有什麼?最近薊城裡還有什麼事,值得國君把我叫去宮裡單獨說?」筆尖上沒墨,姜羽到硯台里蘸了蘸,繼續寫。
公孫克好奇地問:「那大人您是怎麼答的?」
姜羽淡淡道:「這件事情沒那麼容易結束,要麼,執政大人贏,那些公卿就要倒霉了,這些人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上到國君,下到士大夫,都是世襲爵位。」
「要麼董大人贏,」姜羽的筆頓了頓,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雪,「那執政大人,就要倒霉了。」
他回京已有月余,薊城已經進入深冬,雪下了快兩個月,沒化過,層層疊疊在枝頭,在房檐,堆出了一個銀白的世界。
「怎麼個倒霉法?」公孫克問。
姜羽抬眸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說呢?車裂還是凌遲,選一個吧。」
公孫克頓時頭皮發麻:「……大人您要不要幫幫執政大人?」
好歹他是你舅舅。
寫完了手裡的減字譜,姜羽放下筆,把紙張拿起來,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跡,問道:「你說怎麼幫?」
「這……」公孫克語塞。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姜羽把那減字譜看了幾遍後,便對摺起來,「嘶」的一聲,撕成兩半。而後還嫌不夠似的,對摺再撕,直到將整張紙都撕成了碎屑。
「改革非同尋常,想要如執政大人的意,削弱公卿,革新選官標準,並非易事,受到的阻力絕對是難以想像的。等國君真的同意了改革,那些公卿發起瘋來時,不知道會做些什麼。我就算幫著執政,也不過是多一個被針對的目標而已。」
「我若是勸執政,更加不可能有什麼用了。」
姜羽既不像荀書那麼激進,也不像董熊那麼保守。他深知改是遲早要改的,改革是天下大勢,秦國、楚國早已經改了,晉國與齊國也改了一些,只有燕國落後了幾步,國力也比另外四國弱。如果燕國繼續這樣下去,說不準會愈來愈弱。讓荀書打頭陣,先磨一磨公卿們的銳氣,他再接手過來,興許能成功。
「何況,」姜羽笑了笑,「我自小與太子一同長大,太子會是什麼態度,想來你也知道。所有人都把我當做太子/黨,我也不好明著打太子的臉。」
第68章
「太子性子敦厚孝順, 本不是什麼激進之人。即便他真有心想變革,只要王后不同意, 他就不會同意。」公孫克若有所思地說。
姜羽把紙屑丟到一遍:「但王后不可能同意。」
「畢竟王后是董家人。」公孫克嘆了口氣。
「所以我先靜觀其變為好。」姜羽說, 「我可不想為了這件事丟了性命。」
古往今來, 凡變革必要流血,姜羽沒那沒偉大, 並不想成為流血的那一個。
公孫克默然,將剛才姜羽撕碎的紙屑撿起來看了幾眼, 總覺得這減字譜有些眼熟, 好像姜羽這一個多月以來,寫了不少減字譜,都是這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