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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孟明再怎麼說都只有十七歲,這一笑,神色間竟有幾分少年氣,看上去人畜無害。
姜羽連忙躬身道:「殿下垂青,姜羽豈敢拒絕。」
由於是「單獨」,公孫克和戚然明都被留在了殿外,只有姜羽一人隨著姬孟明離開了。離開前,姜羽偏頭輕聲囑咐了公孫克一句:「看好戚然明。」
公孫克默然領命。
戚然明不咸不淡地掃了他們兩人一眼。
「睢陽君,劉某在宮外等你。」劉壽朝姜羽低聲道。
「有勞劉大人了。」
晉國王宮占地數百畝,其中有一半是內宮和花園,內宮姜羽是不能進的,但花園裡景致也遠勝驛館,十步一樓,百步一閣,移步換景,幽雅怡人。除了花圃里,道路兩旁盡植桃樹、梨樹、海棠,層層疊疊的白花、粉花、紫的花瓣堆積起來,如雲如雪。
姬孟明兩手負在身後,走在前面,姜羽落後半步跟著他。不得不說,這孩子不愧是做了十餘年諸侯的人,氣度大方雍容,他燕國太子明明年長於姬孟明,氣度卻未必比得上姬孟明。
說是要拿藥材,可實際上去的方向卻是御花園,姜羽不知姬孟明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姬孟明不發話,他也就不出聲,靜靜等著姬孟明出招。傳聞這孩子有點瘋,現在乍看起來還挺正常的。
穿過一道圓形石拱門,二人走入一道朱紅色的迴廊之中,迴廊中間是一汪湖水,湖水之上有一八角亭。從迴廊走上漢白玉石橋,見八角亭邊的綠竹間,兩隻喜鵲上下蹁躚,嘰嘰喳喳地叫著。
姬孟明遂指著那喜鵲,笑著開口問:「睢陽君,你看這鳥兒何如?」
姜羽回答:「悠然自得,無拘無束。」
姬孟明卻倏然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寡人身為一國之君,卻連一隻鳥兒也不如。」
姜羽不動聲色道:「殿下此言何意?」
穿過石橋,踏上幾級台階,兩人便一同走到了八角亭內。從亭內向外看,視野開闊,春風吹皺湖水,竹葉在耳畔嘩啦啦作響。
姬孟明回頭掃了姜羽一眼,苦笑著搖搖頭:「鳥兒尚且自由,寡人卻受困於這深宮之內,不得解脫。」
「睢陽君難道沒看出來,在朝堂之上,趙狄這老匹夫,是如何視寡人如無物,處處掣肘壓制寡人的。」姬孟明說著,狠狠拍了拍那朱漆圓柱,咬牙切齒道,「可恨寡人身為國君,卻受制於一個大臣,萬事都不能自主!」
姜羽吃了一驚,退後半步,四下一看:「殿下,這……」
「睢陽君且聽寡人說,」姬孟明抬手打斷姜羽的話,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前些日子,太子直在饒縣薨逝,睢陽君想是知道的。」
「知道。」
「世人都說,是寡人的日月閣殺害了太子直,可世人又哪知道……」姬孟明說到此處,竟紅了眼眶,哽咽道,「世人又哪知道,寡人不過是個傀儡,是個提線木偶!真正掌控日月閣的,實際是趙狄那個老匹夫……姜直與寡人有血濃於水的親情,寡人怎會對他下手?」
「也就只有這老匹夫……殘忍無情,野心勃勃,控制了寡人還不夠,還想把手伸到齊國去!」
姜羽道:「原來是趙大人在幕後主使,姜羽早先便覺得,以殿下您的仁德,不至於如此。」
「睢陽君竟還肯相信寡人……」姬孟明神色動容,紅著的眼眶看著姜羽,幾乎感動得要落下淚來,「實不相瞞,睢陽君,關於昨夜的刺殺……」
說到這裡,姬孟明停頓下來,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見沒有外人在,才壓低聲音湊到姜羽耳邊繼續說:「睢陽君知道,寡人為何要交給石卿,而非趙狄麼?這便是因為,寡人十分懷疑,刺客的幕後真兇便是那老匹夫。」
姜羽微蹙起眉,驚訝道:「殿下,這是為何?趙大人一直想與燕國修好,殺了我,於他有什麼益處?」
姬孟明:「睢陽君有所不知,趙狄為人最是傲慢不過,他面上雖一直想與燕國修好,實際上多次在寡人面前提起,修好不過是障眼法,他真正想要的是燕國的領土。」
「何況,整個曲沃,知道睢陽君下榻處,又能避開禁衛軍的人,又有幾個?那些刺客個個武功高強,尋常人哪裡控制得了?日月閣不知豢養了多少死士,也只有趙狄才有這個本事,行暗殺之事了。」
姬孟明說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姜羽,見姜羽眼裡有幾分遲疑,姬孟明說:「睢陽君是不信寡人麼?」
「殿下的話,我自然是信的。」姜羽也放低了聲音,像是怕人聽見,「可是,殿下,我一介外臣,又如何能幫得到您呢?」
姬孟明突然狠狠地抓住了姜羽的手:「睢陽君,你能幫寡人的!寡人知道,你一向知禮守節,絕不會坐視這等亂臣賊子,惑亂朝綱!若不殺此人,我晉國的天下就要毀在他手中!」
「這些年,寡人被趙狄控制,可也知道趙狄許多弱點……你且聽我說,寡人將修書一封,你此番回燕國,便幫我帶與燕侯殿下,請他老人家相助,殺了那老賊。待寡人重掌大權之時,寡人許你三座城池,你看如何?」
姬孟明手上的力道很大,抓得姜羽的手都有些疼了。眼前這個抓著姜羽求助的少年,與傳聞中那個暴戾的小諸侯完全不一樣。
喜鵲不知道從竹葉間飛去了哪兒,不叫了,耳邊只有細微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