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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俠雖還年少,但剛剛交手下來,確實身手不凡,在回答少俠的問題之前,我倒是有個問題還望少俠指點。」
「指點說不上,前輩請講。」白秋令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抿了一口茶,看著段青霜。
段青霜眼前又浮現出剛才的一幕幕,若是照青霜劍現在的習性,必定是要「大鬧一場」才肯罷休的,沒想到白秋令不僅沒有為它所傷,反而將它恢復的時間大大縮短,且他本人毫髮無損。
她眉心微蹙,欲言又止,幾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問他出身來歷武功路數又有何用,青霜明明是自己所鑄,也是自己最為了解,方才那不過...便是巧合吧。
見段青霜長嘆一口氣,白秋令斟酌著主動開口:「前輩有話不妨直說,或許晚輩能夠略盡綿力相助?」
「白少俠今日說我傷及心脈,可是也懂醫術——」段青霜挽起衣袖將手探過去,「那便替我診診脈吧。」
「這...晚輩學藝不精,只是讀了些醫書略懂一二,恐怕......」
段青霜笑著打斷他:「一眼便能看出我傷及心脈,現在與我說略懂一二,少俠實在是謙虛了。」她見白秋令有些侷促,便又將手往他面前抬了抬,從袖中拿出一張絹絲手帕搭在手腕上,「少俠先為我診脈,待看完診再說其他,也不遲。」
於是白秋令對她點了點頭,將兩個手指輕輕搭了上去。
片刻後白秋令診完脈,收回手輕咳兩聲沒說話,段青霜卻先開了口:「段家是會鑄劍,只不過鑄劍的段家早已經不復存在。」
「前輩何出此言?」白秋令問。
段青霜輕緩地摩挲著青霜劍身,眼神柔和悠遠。她腦海中的記憶又被撕扯成兩半,一半被冰天雪地里陣陣寒風挾裹,一半落進岩漿翻滾的炙熱深淵,意識又陷入令人不堪回首的過去。
她的聲音突然有些發抖,帶了幾分譏諷自嘲輕嘆道:「若不是因為這兩把劍,段家永遠不可能變成現在這樣。」
若不是因為青霜劍和青冥劍,段青霜此時或許正哄著她幾歲的孩兒讀書習字練劍,她的弟弟也還無憂無慮的四處遊歷,好不自在。
段家在永洛紮根得往前追溯百年,從段青霜祖父一代起,段家的鑄劍之術便聲名遠播,鑄出了不少傳奇名劍。到了段青霜父輩,段家長子段洲的鑄劍術更是爐火純青青出於藍,次子段源——也就是段青霜的父親,雖鑄劍的技藝不如其大哥段洲,但他知曉天下名劍,人們戲稱他「劍事通」,因為天底下沒有他不知道、不了解的劍。
段洲不知從何處得了兩本鑄劍譜,就連段源也未曾聽說過這兩把劍,但他仔細研讀了鑄劍譜,立時被兩把劍身上相生相剋的特質所吸引,甚至以其中一把劍的名字來為剛出世的長女命名,喚她青霜。
沒幾年次子出生,他又為他起名青冥,「湊」成了一雙寶劍。
段源的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段洲卻一直未娶親。一把青霜劍他一鑄便是十年,然而一直不得要領,十年過去都未成功。饒是段源知天下劍,也無法為其解答一二。
「父親那時也希望青霜劍能早日出世,常是把我和弟弟交與管家照看,與大伯四處遊歷尋找鑄劍之法,但是後來我病重,父親匆忙回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段青霜盯著青霜劍出了神,將那劍穗纏在手上一圈又一圈的繞,嘴裡又湧上少時天天當水喝的中藥的苦澀味。
段源與段洲分開走,幾經波折他到了雲隱山下,卻被一封家書臨時召了回去,一回家便看到幾乎奄奄一息病弱的女兒。
段青霜從小身體不好,找好幾個大夫看了都說她體寒,吃了很多藥都沒有明顯改善,常年面上都沒什麼血色,還易感風寒,若不是段源以內力相護,換做尋常人家的孩子早便夭亡了。時間一長,喝藥也沒什麼用,段源沒了別的法子只能讓段青霜與段青冥一同習武,寄希望於武學,哪怕能幫助她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年紀雖小,段青霜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是心如明鏡,她體弱卻異常堅強,花上比段青冥多上兩倍的功夫來習劍,堅持兩年下來竟然有了極大的改善。
段青冥是家中幼子,全家上下無人不寵他。長姐如母,尤其段青霜,雖然平時管得緊,但總是捧在手心寵著的,段源說了都沒用。但是不得不說,因著家裡有了這麼個吵吵鬧鬧的弟弟纏著她這裡玩那裡跑的,段青霜的個性開朗了許多,精神也比小時候好了,面上有了正常的血色,出落得亭亭玉立,溫柔大方。
段青霜心疼段青冥,大事小事都由著他。但到底是教得好,段青冥從不做出格的事,處處拿捏得當,十分討人喜歡。他十二歲段青霜十五歲之時,便慢慢開始有人來提親了,他知道段青霜不想嫁人,常是把人家提親的人捉弄得「知難而退」。
「最荒唐的一次,也是父親最為惱怒的一次,足足把青冥關了三個月,哪兒都不許去。」段青霜說著便笑,笑得幸福又愜意,仿佛那調皮搗蛋的弟弟又蹦躂著跑到了她跟前。她慢慢斂了笑意,道:「我十八歲了,周圍的女孩兒們都找了門當戶對的男子成了親,父親著急,定要將我許給別人,到了迎親那天,青冥自己穿著大紅衣裳,替我『嫁』了過去,結果被別人逮了個正著捆著送回來,氣得父親一頓好打。」
聽到這裡白秋令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段青霜眼角帶笑看他一眼,他又覺得失態,趕緊擺手解釋:「前輩莫誤會,晚輩只是覺得令弟著實可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