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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說話了!我那一劍必定傷你心脈,等我將你帶到師父那裡他一定能想法子救你!」白秋令心中也有一句捨不得,可他講不出,千萬句話都湧向一個出口,那句「捨不得你死」看起來並不像他會講的話,他一邊猶豫,一邊就有別的話占了上風。
他痛心問道:「你怎能如此草率地做了這個決定,你為何不與我商量!」
那一劍恐真是傷了心脈,唐昀感覺體力正在迅速流失,他眼皮沉重看不清前路,只覺白秋令背著他也走得萬分艱難,斷斷續續道:「我與你商量,你、咳咳!你也不會同意,這法子雖然冒險,但總比...總比廢了你一身的功夫,要好上許多倍......」
「武功沒了可以再學,我還可以再花十九年的時間,可若是你——」白秋令偏過頭看到唐昀愈發虛弱,每一步便走得更加心驚,他只有感受著背心溫熱,才能斷定此人活著,
「所...所以秋秋一定要想辦法救我,這樣我們才不虧......」
白秋令不知他這句話到底有沒有說完,一直沉默地等他下文,直到背著人朝前走出去許久,瞥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才發現他暈了過去。
而這夜色太漫長,從東面到西面也太漫長,白秋令從未覺得這路程有這樣遠,像是要把唐昀剩下的生路走完,把他內心的悔意歉意統統踩到腳底深埋地下才能走到司言面前,把人「搶」回來。
他小心地將唐昀往上顛了顛,一句話不知是說給背上的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將眼底層層水汽咽回去,咬得下唇一排整齊的齒印,而後一字一句篤定道:「我捨不得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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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昀每每不能保持清醒的時候便會做關於小時候的夢,夢裡的一切又常常讓他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醒來,偶爾聽到白秋令喚他一兩聲,來不及從夢魘中掙扎出來,就又陷入了無止境的夢境輪迴中。
他在皚皚白雪的夢中遍體鱗傷的醒來,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狹窄的馬車裡。
他四肢全不能動,被珠淚一劍刺入的那處包裹著白布,滲了些鮮紅的血一層一層浸透出來,暈成一朵粉嫩的花開在心口。
還沒等到他竭盡全力地說那麼一兩個字出來,白秋令便手裡拿了一張濕潤的毛巾靠近了他,而後在他唇上擦了擦,道:「醒了?」
見唐昀吃力點頭,白秋令又把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抬起一手懸在他心口注了些真氣進去,說:「這幾**偶爾也會醒,每醒來一次我便要告訴你一次,我們現在要去飛星谷找凌君谷主,師父說全天下只有他有辦法治你心脈。」
唐昀不解皺眉,他動動嘴唇發現自己講話十分困難,嗓子那處像是被人用針線縫合了一樣,勉強能通口氣。他食指和中指動了動,白秋令便伸手去將他的手握在手心,耐心又道:「這是服藥的症狀,這幾天你恐怕都不清醒,而且也不太記得醒來之後我跟你說了什麼,——放心,到了飛星谷,你就有救了。」
當日白秋令將唐昀背到司言面前的時候,司言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那樣的局面,驚得說不出話來。他趕緊上前查看了唐昀的傷勢,發現白秋令那一劍不僅正好刺中了他的心口,還造成了他心脈嚴重的損傷,為了保全他性命,司言運功七個時辰,才將他心脈護住一二。
第三日清晨,司言像是突然才想起有凌君這麼一個人似的,他從
房中出來看上去疲憊不堪,語氣卻顯得精神百倍,一拍桌子對白秋令說:「飛星谷凌君!」
白秋令從未聽說過這號人,他一方面興奮於唐昀有救了,令一方面又隱隱擔心,司言直言與此人並無很深的交情,且此人性情乖張,醫術高超卻也極為古怪,怕他不救唐昀。
二人臨走之際,司言在山腳叫住了白秋令,看上去是細細斟酌了幾遍,遲疑道:「橫君劍——你將橫君劍帶上,去飛星谷或許把握更大些。」
白秋令不解,反問他:「為何要帶上橫君?」
「你只管將橫君交到凌君谷主手中,他問你什麼,你便如實回答。」司言嘆息著從袖中取出黑色藥瓶遞給白秋令,又道:「若是凌君不救,他便沒救了,這藥一路吃,起碼能撐到飛星谷。」
於是白秋令一刻不停地帶著唐昀出發前往飛星谷,路上讓憑樓閣傳了信,要程青懷去清城幫他取劍,還親自給白木城寫了一封家書,一併讓程青懷帶回清城。
他這一路都小心翼翼地照看著唐昀,每日餵藥唐昀都咽不下去,那一顆顆的藥便是他噙著水慢慢餵下去的。這藥對人體的消耗極大,每次唐昀醒來之時都會問他一遍他們在哪裡要去往何處,起初他以為這人是失憶,後來慢慢地才發現這是吃藥的「後遺症」。
唐昀問一次他答一次,他顧及唐昀身體的狀況,馬車行得都不算快,從雲隱山出發七日,路過西峰的時候程青懷終於取了橫君劍趕來和二人會和。
她來的時候唐昀沒醒,便仔細地問了白秋令事情的來龍去脈,打算多派些人護送他們去飛星谷,然而白秋令拒絕了,他告訴程青懷,若是動靜太大,這一路上只會更危險。
經他提醒,程青懷猛然想起蘇元思的死,現在憑樓閣已然是樹敵無數,若讓仇家知道唐昀情況危重,恐怕要招來更多麻煩,兩人商議之下決定還是只讓四大長老跟著輪流相送,目標也不會那樣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