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等那些腳步聲遠了,司徒念君抬頭看白秋令一眼,回到了密室中間圓桌旁坐下,道:「暫時沒事了。」
「多謝司徒姑娘相救。」白秋令也坐在了石凳上,一手還緊緊握著清羽,一手揉了揉心口,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沉默半晌,司徒念君將懷中抱著的琴放在桌面上,說:「你不該冒著生命危險來臨海山莊。」她說著話,衣袖不知怎的被纏進了那琴里,一手拽著便露出來一截腕子。
白秋令餘光掃到一眼她手腕上的印記,覺得伸手去扯姑娘的衣服太過失禮,便抬劍用劍柄擋在司徒念君兩手間,皺眉道:「姑娘手腕上這是......」
司徒念君繞開劍柄,終於將衣袖扯了出來,她拍拍袖口,低聲道:「胎記。」
「胎記?」白秋令重複一遍,語調上揚顯然是個問句,然而司徒念君並沒有答他的話,他便又問:「司徒姑娘可知飛星谷?」
「飛星谷?那不是......」司徒念君斟酌片刻,道:「天下第一醫谷,谷中弟子擅長治病救人,製藥用藥都是天下一絕。」
白秋令不動聲色觀察著司徒念君面上的變化,他蒼白的雙唇微彎,淡淡笑道:「姑娘足不出戶,卻知悉天下事。」
「飛星谷如此有名,想不知道更難吧。」司徒念君向四周看了看,剛一開口卻被白秋令打斷話頭。
「那姑娘可知我為什麼一定要拿到橫君?」
司徒念君一愣,忽而站起來走了幾步,侷促道:「我怎會...怎會知道你們為何取劍......」
「方才姑娘那樣篤定地要我離開,我以為姑娘知道?」白秋令仍是笑著,說話的片刻功夫,內息已能夠正常運轉。
他坐在石凳上,食指屈起輕輕在桌面敲擊,發出細微的啪嗒聲,在這靜謐的空間尤為清晰。
司徒念君腳下一滯,頷首輕嘆道:「飛星谷要橫君劍才能救治唐閣主,我知你來取劍是要回去請谷主救他。」
「姑娘冰雪聰明,可也當知我今日必不可能全身而退。」白秋令收斂唇邊笑意,忽而語氣嚴肅了許多。
「你——」司徒念君轉身,五指扣緊懷中木琴,揚聲道:「你想做什麼?」
「實不相瞞,我方才有一事想問司徒姑娘,覺得太過失禮,但眼下我顧慮不了許多,還望姑娘見諒,姑娘手腕上的『胎記』,可是來自飛星谷?」
飛星谷,橫君劍。
司徒念君咬緊下唇,那周身的穩重自持頃刻間消失不見,她頷首死死盯著懷中木琴,沉默了良久,剛一開口便又是沉默。
這哪是什麼胎記,這分明是來自飛星谷的「烙印」,是讓她娘去世多年直到現在還背負污名的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
白秋令賭了一把,賭這司徒念君知悉一切真相,也賭她尚有一絲善念,是這絕處的一條生路。
他上前一步,緩緩道:「為什麼我一定要拿到橫君,飛星穀穀主才肯救唐昀,這一切你知道,你爹也知道,所以你今日假意搭救,就是要將我困在這裡,等到七日期限一過,唐
昀便絕無生路!」
「不是這樣!」司徒念君猛地轉身,木琴磕在石桌上發出一聲悶響,她憤怒之下,淡黃的衣袖一揮,兩人身后角落里的紅布忽而被掀開,纏成一團狼狽地落在地上,灰塵四起。
她疾步走過去,指著那一堆殘破的、勉強能看出輪廓的木琴,聲音顫抖道:「因為他想拿回橫君!天下都知我父親是橫君劍主!可天下都錯了!」
這句話聽得白秋令心頭一跳,他萬萬沒想到竟然真的賭出了這驚世駭俗的「真相」。
他動了動唇,不料司徒念君情緒激動,將手中琴也狠狠砸了出去,木琴四分五裂,咔嚓一聲,生生掐斷了他的話。
「橫君是我父親偷來的!是他偷來的......他不僅偷來了橫君,還從凌君谷主身邊搶走了最信任的人,他千算萬算,十幾年來日夜提防,卻沒想到有一天橫君會被你和唐昀奪走。」
司徒念君冷笑兩聲,白秋令站在她身側,看見有剔透的淚珠從她眼角落下來。
二十年前,東海劍客司徒劍遭人追殺,逃到飛星谷的時候只剩一口氣了,恰逢凌君少谷主外出歸谷,見他出氣比進氣多,便將人帶回了谷中救治。
凌君施針用藥七七四十九天,終於把人從閻王手裡搶了回來,又用些稀罕上好的藥養著,再過了月余,司徒劍便已大好。
兩人就此相識,很快成為好友。得知凌君也用劍,司徒劍便整日與他一同探討劍術,身體完全恢復也沒有著急離開,反而在飛星谷住了下來。
凌君愛劍,從父親那裡得來了兩本劍譜,立時就和司徒劍說起來。司徒劍來自東海島嶼,族中有一派擅用琴,他也彈得一手好琴,常是凌君研究劍譜,他便在一旁彈琴。
高山流水遇知音,凌君十分信任司徒劍,一日他看著司徒劍手中的琴,腦海中靈光閃過,忽而想起來少時看過的一本秘籍。
秘籍記載了控劍之術,以琴,以鼓,以笛,以塤,只要修習得當,便能以樂器控劍,以樂曲殺人,能將手中劍變成銳不可當的神器。
那天起凌君便將秘籍借給了司徒劍,助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整本秘籍修習完成,練成了以琴控劍之術。
凌君興奮不已,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已然深深埋下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