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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儀禎深深地嘆氣:「和您沒有關係。」
「禎禎,你要是不願意媽媽支持你,我們換單位。」
「我去。我只是……想聽聽您的聲音。」
他露出一個苦笑。還要讓老人家來擔心,實在不應該,但他掰著手指頭在心裡算算,竟然除了母親之外,再沒有人能讓他信任的了。
第9章 關於姨太太的戰略
宵山出差了,這趟出差是他自己安排的。
馮繼靈突然把他調回指揮所總部,但十三區和78師還有很多交接手續沒有辦。多年的戰友兄弟說走了就走了,連個告別都沒有太不像話。
十三區全城戒嚴,除了駐紮軍隊和醫療點,居民全部疏散到林區。這裡靠近比爾吉環形山,以著名的比爾吉鈦鐵廠被國民熟知。盆地中開採的鈦鐵礦石質量純正,不僅能滿足大量金屬鐵、鈦的生產需求,還是水、大型飛船、火箭燃料——液氧的主要原料。戰爭開始之後,敵軍為了搶奪戰略資源進行長期無差別的空投,工廠一度停產,導致國內部分地區燃料與水資源斷供,日子不好過。《二二零公約》簽訂後,敵軍同意停止對工廠開採地區的軍事行動,條件是獲得工廠年產出的百分之二十。據說這個數字談了很久,是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
百孔千瘡的巷道,一叢一叢的黑煙徹夜翻滾。鋪路的瀝青黑衣被炸碎了,真實的月岩表層終於裸露出來,銀沙流淌,像女人閃著鑽光的晚禮服——外頭穿得像寡婦,裡頭卻是個舞女,要是不打仗,大家好歹一樣做寡婦,打起仗來,有的人做了一次舞女,也不管人家是不是願意的,只當做舞女能有好處,就要她一輩子都得做舞女。
宵山腦子裡還是沈儀禎拍案而起的憤怒表情,他想,那不是生氣,那是痛苦吧?
有人打斷了他的思考:「城市規劃部的人來做了鑑定,要恢復重建至少兩年,最慘烈的紀念橋那塊兒恐怕要全部推倒。居民區都已經散空了,全搬到月塹背面的集中營去,離工廠上班也方便。咱們過不了多久也要撤了,我看上頭的意思像是要把咱們師調回總部。」
宵山把煙掐了,答:「拼死拼活這麼多年,該享享福了。」
姜培是不在乎到哪兒去的,宵山做上校的時候他做副將,宵山當將軍了他還做副將,這個副將再做兩、三年就可以申請退役了,他只想安安心心地回老家娶老婆生孩子。他感慨頗多:「真沒想到,還能活到停戰,心滿意足了。」
宵山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我和馮繼靈談過了,把你的檔案調回指揮所,你年紀也夠,資歷也有,沒人會說閒話。一直呆在部隊,退了役我看你怎麼吃飯。」
姜培很感激:「到頭來還是沾了你的便宜,謝了。」
袍澤之間沒有那麼多客氣話。宵山和他走回軍帳,床邊放著一瓶沒喝完的伏特加,姜培拿過來灌了兩口,隨手遞給宵山。這是給前線特供的,裡面有真的大麥和馬鈴薯,和那些人造酒精勾兌出來的口感完全不一樣。宵山尤其喜歡伏特加,喜歡這股辣勁兒,從喉嚨一路殺到食道,那些日上中天的炎烈、火炮的燎傷、刀鋒相交發出的嗆嗆聲都隨著辣潮湧上來。
「有個事情想問你。」宵山順暢地打了個嗝。
姜培給他掛好外套:「你說。」
「你記不記得22年,把一個姓楊的音樂家救出來那會兒?」
「記得呀,好轟動呢,咱們師就是那會兒出名的。」
「那個姓楊的現在怎麼樣了?」
姜培撓頭想了好一會兒:「這還真是不知道,沒打聽過。」
「去打聽打聽,最好能跟本人聯繫上。」宵山說。
「怎麼突然打聽起他來了?」平時也沒見他喜歡音樂呀。
宵山仰著頭喝酒:「你別管,聯繫上了跟我說一聲就是了。」
姜培愣愣地點頭:「好。」他突然想起有一天聽炊事員說過音樂家的事:「那天小常,就後勤隊的那個,好像說起他來著,這幾年沒出什麼曲子,生病了在療養。本來逢年過節好歹出來彈彈琴的,現在也不願意露面了。小常喜歡沒事聽聽曲子你知道的。」
「病了?」宵山皺眉。
姜培說:「年紀也不小了,有個三病五災的也正常。」
宵山是粗人,不喜歡音樂也不聽不懂曲子。但是沈儀禎喜歡,而且喜歡得不得了的樣子,多打聽打聽總是沒錯的。最好是能安排見個面,讓人現場彈兩首,沈秘書必定聖心大悅。他不是怕他嗎?那就換個人來,換他喜歡的,而且一定要是最喜歡的那個。
姜培見他表情不對,反應過來:「您這是要辦堂會?」沒準兒還是給哪位姨太太辦的。
宵山打開他的腦袋:「放你媽的屁!老子像是這種人嗎?」
不像是聽堂會的,但是很像養姨太太的。姜培跟在他身邊多年,能讓這位將軍上心的他大概也知道。他暗暗心驚,這是招惹了哪位天仙?還要勞動楊大師,好大的架勢!
「不是我沒給你提這個醒兒,人家楊大師是全球著名的音樂家,輕易不帶出場子的。」姜培小心翼翼地試探:「要不然換個人,喜歡音樂也不一定是楊韶青吧?」
宵山知道他想問什麼:「跟我繞彎子。你們家將軍夫人就喜歡姓楊的。」
姜培很高興:「您這回真的動了凡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