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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山愣了:「誰說你可憐了?」
很多人,太多人了以至於她說不上來名字。
宵山摸摸她微圓的臉蛋,因為營養跟上來,她胖了一點,但是不妨礙可愛的容貌。
他說:「不要聽別人說什麼,我們寶寶是最好的。你只要記得我們都很愛你就好了。」
小丫頭低下頭:「昨天我化好妝穿好衣服去了攝影棚。那個攝影師說我不好看,讓我把臉洗乾淨換運動服過來。那條裙子我好喜歡的,蕾絲是好不容易找來的樣式,他拍出來的照片也不好看。我聽到他悄悄地對記者說,我『土豬摸粉『,像個假人,太可憐了。」
她詞彙量不夠,「塗脂抹粉」這個成語她還沒有學。
宵山明白了,小丫頭的自尊心被傷害了:「叔叔下次不讓那個攝影師再出現了,好不好?」
小丫頭用力搖頭,突然把手裡的書扔在地上:「我再也不要穿大裙子了!」
她是年紀小,但她不是傻瓜,別人嘴裡說的好壞她不是完全不能分辨。她以為打扮得漂亮他們就會喜歡她,他們說她沒有了爸爸媽媽所以可憐,她以為讓他們看到她過得很好,就不會再有這樣的談論了。但是她都已經穿得像個公主了,還是可憐,她永遠只能是可憐。
一想到這裡,她眼睛就紅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宵山慌張地抹去眼淚。
她哭得抽抽搭搭的:「我不喜歡聽他們說我可憐,我一點也不可憐,叔叔……為什麼他們總是說我可憐……」
什麼時候她才不是可憐,是愛麗絲呢?
宵山一邊抱著她一邊嘆氣。沈儀禎的擔心還是成真了。
愛麗絲太小了,把她扔在這個花花世界裡面,她難免會迷失。誰不喜歡鑽石珍珠?誰不想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喝茶逛街?但是有一天她終於會明白,如果穿上大裙子就能當公主,那公主就沒有價值了。這個充斥著虛榮欲望的名利場只是個幻覺,卸掉了妝容、脫下大裙子之後,那個疲憊掉淚的人,才是愛麗絲。
如果這個時候沈儀禎能在就好了,宵山由衷地想。他怎麼能帶這個孩子走出這座迷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如果是沈儀楨的話,說不定一個童話故事就能搞掂。誰也不知道那個有蝌蚪、青蛙、大灰狼和小紅帽的世界在哪裡,只有沈儀禎知道。
後面的外語課不上了。宵山把小丫頭抱回房間,讓保姆給她最喜歡的果汁。
她一邊嘬吸管一邊問:「叔叔,我想沈哥哥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宵山苦笑:「沈哥哥有自己的生活,他不會回來了。」
他想不出理由騙孩子,聰明如她遲早也會發現他的謊言。
小丫頭沒有馬上哭,但她有點委屈:「是不是那些人對沈哥哥也不好,所以他不回來了?」
宵山幾乎為她的推己及人心酸。他臉上火辣辣的,頭一次在孩子面前覺得臉面盡失。小丫頭用殷切的眼神看他。他張了張口:「是叔叔不好,叔叔對沈哥哥太壞了,所以他不回來了。」
小丫頭很驚訝:「為什麼你要對他不好?」
宵山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沈儀禎不好呢?他喜歡沈儀禎,哪有喜歡一個人是對他不好的?這不是變態嗎?他不願意去想這件事,他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好了,他是軍人,他做事情就是這樣,為什麼別人受得了就沈儀禎不可以……
這些都是藉口,是他可憐的自尊。他和愛麗絲其實沒有區別。那些人明里恭維他,說他年輕有為,但背地裡會說什麼他心裡很清楚。他天真地以為只要有權力就好,就不會有人看不起他,權力就是那條最漂亮的大裙子。只有沈儀禎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逼急了才把裙子撕破了,告訴他,你還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人了?你就是個罪犯!
他恨宵山,恨到骨頭裡去了。這是宵山自找的。
愛麗絲沒等到他回答:「叔叔,你去和沈哥哥道歉吧。」
宵山只當她童言無忌。
她拉著他的手:「哥哥會原諒你的,他好心軟的,即使我犯的錯再大,每次一哭他就會原諒我了。你和他道歉吧,他會原諒你的。」
他對沈儀禎做的事情不是哭一哭就能解決的。宵山自嘲地想。
「叔叔和哥哥的事情是大人的事,你不懂的。」宵山現在沒心情說。
小丫頭很固執:「我懂。你對他不好,所以他覺得你是壞人,其實你是個好人。」
宵山露出震驚的表情。
小丫頭繼續說:「你是一個好人,宵叔叔,你不是大灰狼。沈哥哥以為你是大灰狼,因為沒有人告訴他你是好人。你要用行動證明你是好人,你對他好,他就知道你是好人了。」
宵山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懷裡。孩子溫暖的身體復活了他的心。
他給秘書室主任打電話,問沈儀禎在不在。主任說他不在,他請探親假了。宵山很驚訝,沈儀禎的家不是在本區嗎?請什麼探親假?主任囫圇說不清楚,只說他這個星期都沒有來上班。
宵山放了電話就往出租屋趕,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應對。他給沈儀禎打電話,沒有人接,他不由自主地往壞的方向想,不會是出什麼事吧?沈儀禎本來就對他很排斥,那天晚上又被嚇壞了,萬一想不開呢?他說過他恨不得去死……
宵山兩耳嗡嗡,從頭冷到腳,他拔腿就跑,剛跑到樓梯口,就見到一個人拎著菜籃子優哉游哉地走上來。沈儀禎正在和人講電話,聲音低柔帶著笑意,像是很高興的樣子。他一抬頭,某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將軍大人石柱子似的站著,表情空洞而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