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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們倆,沒有人知道當夜發生了什麼。
黎司臉上沒有怒意,也未見喜色,讓鴇母一路戰戰兢兢,不知該如何是好,生怕昨天夜裡有半點的侍奉不周。
“往後不要來了。”
次日送客時,那小倌皺著眉頭說出這樣的話,嚇得鴇母忙不迭地向黎司告罪,周圍的jì生小倌各自議論紛紛,遇上這樣的恩客,是求都求不來的福分,怎麼還有將人往外推的道理。
黎司倒是沒有惱怒,一隻白玉扇墜垂著水色的流蘇,在手中搖得輕快。
“我若想來,你又能鎖我在門外到幾時?”
一雙修長而蒼白的手,輕薄上小倌下頷,欲吻還休地湊近,終究是輕笑了一聲放過了懷中一臉怨毒的少年。
“我今夜再來。”
春宵苦短,那是說給身無足金還想進青樓享樂的人的安慰話,若是換到黎司身上,春宵便是願有多長就有多長。連著十天的暖帳獨寵,三十萬金,早已足夠替這小倌贖身帶回府上,黎司卻是一日又一日踏入扶春樓,不由地令人猜疑起其中的緣由。城中人戲稱那小倌為公子倌,所有垂涎於他的人也都收斂了起來,畢竟沒有人敢動公子黎司的人。不知是為黎司的誠意打動了還是如何,那少年的臉上也漸漸多了分笑意,送人出樓時,再不是那般怨恨的眉目。
第十一天,黎司沒有來。
這一次不來,就是連著近一個月不見人影。公子倌守身似的不再接見任何客人,鴇母早已從黎司的十日恩寵中得了許多恩惠,也就不再和公子倌計較些什麼。然而人們正笑著公子倌這是在守活寡時,扶春樓傳出了消息,公子倌接客了。
公子倌這一次放了極低的門檻,幾乎來者不拒。高嶺之花瞬間變得如同路邊的野花一般伸手可觸,便宜了許多扶春樓的恩客,就連那位曾經被公子倌拒之門外的少爺也來獨占過一夜,據說幾乎是毀了公子倌的身子,迫得他不得不閉門休養。
這樣幾近挑釁般的行為,最後終於驚動了黎司。
那一夜,黎司推開鴇母的阻攔,一腳踹開公子倌房間的門,正遇上屋內雲雨正盛,黎司怒極,將公子倌從一群男人手中奪了出來,冷臉看他。公子倌倒也不怕,笑盈盈地依偎在他懷裡,仿佛方才榻間的狂亂都是虛無。一見到時是黎司,屋內幾人極識相地斂了零落的衣衫落荒而逃。
“這就是你想要的?”黎司逼問道。
“可終究也是把你引來了,不是嗎。”公子倌回道。
那夜過後,公子倌被黎司帶回了府上,當做侍妾似的隨侍身側,又因著他男子的身份而優於不能出戶的姬妾們,酒宴、狩獵,凡是黎司出現的地方,身邊必然少不了公子倌。地位特殊如他,仰仗著黎司的身份,身後人好歹要喚他一聲少爺,一時間榮寵盛極。
一國公子痴迷於一個身份卑賤的小倌,於景國黎氏而言無論如何都是一樁醜事,然而景國侯對此卻未加任何阻勸,一直沉默著沒有發言。也不知黎司是用了什麼法子,讓自己的父親對此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公子倌入府第三個月時,黎司府上發生了震驚景都的一件大事。
具體的起因已是不甚明了,坊間傳的都是黎司府中姬妾氣憤公子倌日夜獨占黎司,聯合起來企圖謀害公子倌,不料被黎司識破。黎司一怒之下將所有姬妾一併誅殺,其中還包括了黎司自幼一同長大的最寵愛的一位表妹。說起來也曾是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的,為了那公子倌,黎司下手倒也冷血利落得可怖。幸而那位表妹已是孑然一身,身後無依無靠,否則此舉又不知會引起景宮中怎樣的一番動亂。
而為了安撫那公子倌,黎司更是制了一張鐵面,掩住了大半的容顏,從此只在面對公子倌的時候,才會把面具卸下。
之後,城中再無人見過黎司的容貌。
“殿下,現在覺得黎司這人,如何?”和容軒相同容貌的人問道。
容軒聽完整個故事,心裡震驚不淺。從前倒是聽顏都提起過關於黎司和他男寵的事,只是沒有這人說的這樣詳細。沒想到白天在臨宮門前看到的那位寒如千年冰霜的景國公子,竟然會是一個如此痴情的人,還以為會是個毫無感情可言的人。
“你和我講這些,又是想說明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那人眨了眨眼睛,“容世子,不是已經準備要與景國侯和冷蕭然為敵了嗎,總該知道些東西才好,小人是為你好啊,讓你好提前掂清楚自己是什麼斤兩。”
“你!”容軒抓住他的手,冷聲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扮成我的樣子?”
容軒才沒有傻到認為是世界上會有誰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眼前這人,八成就是前幾日偷換了流芡的人。但似乎又有些不對,流芡的身形比眼前這人要高大一些,那天夜裡的假流芡就更不用說了,身手那麼迅猛,而這人柔柔弱弱,看起來不像是個善武之人。
這人莫名其妙跑來這裡,又和自己說了這麼一大通關於黎司的事,真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扮成你?哼,”面前人忽然凍住了神情,一臉的不屑,“你以為我願意頂著你這張臉?還要穿上你的衣服,變成你的聲音,容軒,身上有半點和你相似都讓我覺得無比的噁心!”
音色開始漸漸地變了,那人墨色的眼中微微亮起了冰藍的瞳色。
看到那雙眼睛,容軒心裡一緊。
“你是……”
“容世子,好久不見,小人……可是一直惦念著您呢。”那人哼笑了一聲冷嘲道,抬手從側臉處揪住了什麼,一點一點撕扯開來。容軒的面容被撕裂,底下依舊是雪白的肌膚,精巧的唇鼻,一雙波光粼粼的眸子,熠熠地閃著冰藍的光。
面具底下是一張可以說得上是艷麗的臉,容軒凝眸細看,一瞬間望得有些失神。
“……雪衣?”
雪衣看向容軒,眼中儘是得意和輕蔑。他扯下了身上的紅紗,只剩一身雪白的褻衣,看著容軒眼眉一彎,竟是笑得有幾分乖巧。
“小人雪衣——”
雪衣故意中間一個停頓,唇角媚然一笑。
“景國公子黎司的男寵。”
容軒還來不及反應,雪衣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麼錯誤一樣,忙驚惶地掩住嘴。
“啊呀,是小的糊塗了,殿下哪裡會與公子熟識呢。”
口吻中儘是自以為是的冷嘲熱諷,眼中是越來越明顯的不屑。
“那若是說,靖公子無涯,世子殿下可還覺得陌生麼?”雪衣歪頭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兜兜轉轉這麼久……黎司就是靖無涯……若x=黎司,y=靖無涯,條件=雪衣的話,求證x=y?
☆、支離
容軒看著雪衣,失笑出聲來,隨後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你笑什麼。”
這樣的反應讓雪衣有些始料未及,臉上有些不痛快。
容軒一臉淡然的笑,溫潤著眸子道:“不可能。”
“還真是不擇手段啊雪衣,這樣的故事你也編的出來,難道我不知道你覬覦無涯很久了嗎,如果是想我離開無涯,你的手法未免也太拙劣了一些。你自己想想,無涯和你,我會相信誰?只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毀了我對無涯的信任,那才真的配不上站在他身邊了。”
“那如果,我有這個呢?”
雪衣說著,在衣間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枚雕刻繁複的玉石,放在容軒眼前,容軒臉色霎時一凝,伸手要奪。雪衣在容軒伸手來奪之前收回了玉石,一臉的得意。
“你怎麼可能會有……”
“軒轅玉。”雪衣道,“你曾經,給無涯看過軒轅玉吧。”
容軒鐵青著臉,沒有做聲。
“你約摸是不會相信,無涯就是僅憑那一眼一握,記下了軒轅玉的所有細節,而後騰圖於紙,在你們離開靖氏山莊之前,把圖紙留給了我,要我去擬造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石。到底是上古時候的寶玉,為了仿造它,當真是費了我不少功夫呢。”雪衣白皙的手穿過墨色的發,微倦著眼眸看著容軒,“你說,他如果不是黎司,又為什麼要把軒轅玉的圖紙交給我呢?”
容軒愣在原地,想要辯駁,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可以說出口的話。雪衣抬頭,用一種無比可憐的眼神看著容軒。
“小世子啊小世子,知道為什麼我傾心黎司嗎,就是因為他如同鬼魅一般,所有的動作都無影無形,你以為他什麼都沒有做,但其實,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從來一件都不會落下。”
“誰會聽你在這兒胡謅?”容軒定了定身子怒道,“無涯是全景都都知道的俠士,你跟我說他是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