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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公子。”容軒有些生氣地說,“他們都說我比姐姐們好看,姐姐們是郡主,我自然也是郡主。”
顏都有些瞠目,容王見狀無奈地擺了擺手手,他便順著說道:“是,郡主。”抬頭再見到的,是容軒天真的笑臉。
“軒兒,顏都是護國將軍顏青的小兒子,今年十三歲。他已過三關,此後便是你的近身侍衛了。”
容軒揚頭仔細打量,隨後笑著問道:“那以後你都會陪我玩兒了?”
“回公……回郡主,是。顏都此生,都會長伴郡主左右。”
翌年深冬,天澤山北大雪,容地境內確實半點冰雪的影子也沒有。八歲的容軒望著宮內的紅梅兀自嘆氣。前夜小年,容王都西南有人燃起煙火,煙花高到能在容王宮的高牆中看到那炫麗的煙花。容軒在宮中沒有像樣的朋友。兩位長姐已經嫁往衛國,最小的姐姐容敏更喜歡跟著將軍們舞刀弄槍,宮中常常不見她的身影。而容軒自己過於年幼,身邊隨侍的都是比自己大的宮人。唯一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流芡,從來都是乖順得不敢越矩。而顏都是近身侍衛,自是一貫地順著寵著。
“顏都,我想出宮去。”容軒央道,語氣中滿是懇求,眼中委屈得能一合眼就落下淚來,“我想看看除夕夜的王都,你帶我出去好不好?”
出了宮的容軒臉上漾著盈盈的開心,顏都牽著他逛在王都最熱鬧的街上,聽著他讚嘆街上的熱鬧和洋洋喜氣。看著容軒笑,顏都心中早已把違背宮規的擔憂拋擲腦後,暗自訝異,什麼時候起,只要看到容軒笑,自己就變得不管不顧了?
“顏都,我要那支珠花。”容軒扯著顏都的衣袖指著攤上一支嵌綴著寶石和珊瑚的簪子說道。
看到那珠花,顏都臉色犯難。不是不願給,他知道容王不喜歡公子作女子打扮,無奈容王后寵著容軒,容王又寵著王后,因此說不得氣不得。而那隻珠花,著實嬌艷得過了。
“郡……小姐,覺得這支簪子可好?”顏都另選了一隻簡單的銀制簪子,光澤明亮,簪頭上雕著一隻燕子,很是生動。
容軒端詳許久,笑道:“既是你選的,那自然是好的。”
顏都心中莫名悸然一動。
顏都帶著容軒私自出宮被發現,容王大怒,下令杖責。大殿之上,容軒喊啞了嗓子也勸不下盛怒的父王,最後好歹是保住了顏都的近身侍衛一職。被打得幾近昏死過去的顏都醒來看見容軒守在自己床邊垂淚,漂亮靈氣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忙勸道:“容軒?我沒事,別哭了,嗯?”
自出生起十年來一直被當做女孩子似的教養的容軒,以為自己是可以喜歡顏都的。他拉著顏都走到淳安殿,手中握著兩年前除夕夜顏都送給他的飛燕簪,自然地就向容王請求給自己賜婚。他本想著,以顏家世代效忠容國的忠心和顏都將軍的身份,怎麼說也該是門當戶對的。
容王理所當然地不許,震怒得比當年容軒私自出宮還要厲害。之後的一切都發生得迅疾。顏都被削去近身侍衛一職,反回將軍府閉門自省。容軒也被迫接受自己原本就是男孩子的事實。
一夜之間,宮裡一件女子的珠花首飾都沒有了。知道了自己兒子喜歡上男子的容王后也承諾容王不會再把容軒視作女兒教養。容軒手心緊緊攥著那支飛燕簪,坐在殿中一動不動。
自幼疼愛這個弟弟的容敏擔心他,但在容軒寢宮裡看到容軒為了個男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後,心中不知怎麼的特別來氣,揪著容軒一通好打,要容軒好好記住自己是男孩子,男兒有淚不輕彈。容軒迅速藏進枕頭下的飛燕簪也被容敏強行帶走,留下容軒一人在宮殿裡哭得撕心裂肺。
那之後容軒再沒有在宮中見到過顏都,但有關顏都的消息卻經常傳進宮來,流芡一聽得消息,就忙不迭地告訴容軒。
“顏將軍隨父出征打了大勝仗回來……”
“顏將軍用兵奇巧,大敗進犯容、衛交境的景國鐵騎……”
“顏將軍獨戰敵軍大將負傷贏敵啊……”
“顏將軍他……”
“顏將軍……就要回來了。”
容軒看著從前顏都住的那間屋子,門口的銅鎖快扣不住容軒滿滿的思念。
作者有話要說:
☆、杏花絕
顏家軍再度班師回朝,容王設宴,宴請包括顏都在內的顏家軍眾。宴會過半,容軒躲在宴會的外遊廊上偷偷找著顏都,不想顏都恰好離席,容軒看了好幾圈都沒能找到。容軒怕被父王發現,心有不甘地再找了一圈之後,失望地轉身準備離開,沒走幾步,便看到遊廊前處,站著一臉錯綜呆呆看著自己的顏都。
四年未見,只是一眼,胸腔中已是狂跳不已,口愣愣地開著卻講不出一句話來。
“容軒。”
一如那日杏花樹下的溫潤語氣,兩年不見的苦澀湧上心頭,鼻尖一酸,眼眶中的淚卻是止不住了。容軒愣了一瞬,轉身就跑,顏都放下宴會一事忙追了上去。
“容軒!別走。”追上容軒之後,顏都猛地將他攬進懷中緊緊環住。
月光之下,竟巧合至此,兩人又回到了當年初遇的地方。又是一年繁盛杏花,彼時十四歲的容軒早已不是從前那姑娘似的打扮,公子的衣衫上身,自是有一股少年英氣。顏都的眉目也被沙場磨得凌厲,見到容軒時,兩年來冰霜震敵的面容才重新有了三年前的溫柔。
懷中之人顫抖得厲害,淚如斷線,顏都不知道該怎麼化解四年不見的情思,只好一寸一分箍緊容軒,沙場之上流血不流淚的將軍,眼角落下滾燙的淚滴。
“你……可好?”哽咽之中,只能問出片段的話語。容軒輕輕環上顏都的背,十指像是要融進他的衣衫里。
“不好……”顏都顫著聲音道,“容軒,我好想你。”
雙指輕輕抬起容軒多了幾分英氣的臉,寫盡相思的雙眸中印著自己的樣子。顏都只覺得氣血上涌,不自覺地合上容軒的唇,迫切地探入容軒唇齒之間,間隔三秋的相思噴薄而出,理智在觸碰的一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回過神來之時,兩人均已是衣衫半解,肌膚相親糾纏在一起,難捨難分。情熱氣喘,兩人心中所想,只是近對方一寸,再近一寸,身上滾燙得恨不能將彼此融化。熱浪湧入,容軒倚著杏樹弓起背,難以自抑地發出聲音。曲起的修長雙腿被顏都小心擁起,頸上是顏都細碎的吻落下,眼中是冷色夜月下,泛著銀光的滿樹杏花。
再見之後,顏都時常偷偷進宮,頭頂重罪,也想要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其實每一次相擁,彼此都清楚,兩人不可能會有什麼結果。流芡勸他,容軒望著已是落花滿地的杏樹說:“我想見他……一眼都好,我只是想見他。”
“正是因為公子如此,才更該想個長遠之計才是。”流芡憂心道。
月圓夜,遊廊邊,容軒安心地依在顏都懷中,伸手觸著月光如洗,顏都伸手纏住他纖細的手指,拉至唇邊輕吻。
兩情正濃時,容軒說道:“若我不是一國公子,該多好。”顏都點頭,笑得苦澀。
“顏都,若是有一日,世人容我不得,你願不願意帶我走。”
“海角天涯,顏都,生死相隨,絕不負卿。”墨黑的眸子,刻下的是不渝的誓言。
如此秘密相交近半年,終究是被容王發現。容王突然來訪,在宮門口望風的流芡勸阻不得,正在遊廊上吻得忘情的兩人被生生撞破。
“兒臣……真的喜歡顏將軍……”咬唇說出的話,一字一楔敲入顏都心中。顏都伸手護住容軒的舉動,惹火了怒極的容王,抬手落掌,打的卻是容軒。
“四年!父王給了你四年時間,你怎麼如此不知羞恥不懂悔改?”
容軒捂臉輕笑:“兒臣問心無愧,何錯之有?”
硬生生被侍衛分離開時,容軒盯著顏都的眼睛輕聲道:“顏郎,不要負我。”
顏都被遣送回府,顏老將軍狠狠地責罵。馬鞭抽在背上,硬是生生忍住沒有喊出一絲聲音。
“逆子!想我顏家世代忠心耿耿,最是不齒佞幸小人,怎麼生的你這樣一個敗壞門風之徒!”
“父親,”顏都道,目中含淚,十指關節扣得泛白,“兒子此生,只喜歡容軒公子一人。”
一陣唏噓。顏老將軍恨他朽木不可雕,兄長們不解他為何執拗至此,馬鞭一次次落下,顏老夫人掩面泣淚,僕人們看著心痛,誰人都勸阻不得。
是夜,顏都剛熄了燭火,聽得門外極為奇怪的叩擊聲,推門一看,竟是一身黑衣的流芡。顏都忙引他進屋,流芡紅腫著眼睛說,公子被罰跪一天,在淳安殿門口暈了過去,昏迷的時候口口聲聲喊的都是將軍的名字。顏都聽得心裡一陣抽痛,邁步就準備去找容軒,流芡忙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