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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只是我道聽途說,軒大哥若是牽掛,不如自己去看看。”
“真沒想到你居然會來找我。”殷十三的面色依舊陰冷,他看著容軒做作道,“末將殷十三,參見陛下。”
容軒不想同他多話,開門見山道:“你家公子是不是去了天澤山腳。”
殷十三抬眼看了看他:“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容軒,我沒有義務告訴你公子的去向,”殷十三的語氣中是一貫的陰冷和鄙夷,“我只知道公子要我無論如何都留在宮中,掌管禁衛軍,守著這皇宮。”
容軒垂了垂眼睛。
“我……我聽說,聽說他病了……”
殷十三冷哼一聲:“你沒有等到公子死了才開始關心他,殷某真是替公子受寵若驚。”
容軒敏銳地抓住他話中的隻言片語:“你的意思是,他臨走之前就已經病了?”
殷十三的眼神凌厲得如同鷹隼,盯得容軒渾身發毛。
“我真是替公子不值。”他說道,“每一次見到你,我都替公子不值。”
容軒皺起眉頭:“朕問你話,你若是不答,就可以退下了。”
“你以為你身上的毒是怎麼解的?”殷十三忽然開口道。
“你……什麼意思?”
“若不是公子捨身救你,就憑你那單薄的身子,能撐到幾時?”
“殷十三,你到底想說什麼?!”
“公子本來可以掌權天下的!”殷十三驟然怒道,“可他竟然為了一個你,放下了他這麼多年的謀算和基業!可是你呢?你是怎麼對他的?”
容軒冷笑道:“他的謀算?他的什麼謀算,天澤山上故意為之的一場救命之恩,隱姓化名騙取的一片真心,一己私利而謀害的每一條人命,還有事成之後莫名其妙的拱手江山?他害我還不夠嗎?我該怎麼對他,殷十三,沒有賜他死罪已經是我足夠寬容!”
“公子若是想害你,你覺得你還能活到現在?”殷十三冷然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公子為你做了多少。”
容軒的拳頭在袖中漸漸捏緊。
“你以為公子真正寵幸過雪衣?如果不是因為失心散,公子怎麼可能會允許自己被人抓住把柄?公子一開始就和雪衣明說過,請他入府是為了□□大計。誰料雪衣竟然真的愛上公子,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入府一月不到把府上所有女眷相繼逼死。公子要他走,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中了他的失心散。公子恨他,卻離不了他,因為失心散,他不得不留著雪衣。你卻以為是公子薄倖,還認為他負了雪衣也騙了你。
“天澤山上的初遇是公子的設計,以他的性子,大可以等到你被人攪得髒亂不堪之後再出現,可是他看到你的一瞬間竟然就不自覺地沖了出去救你。起初我也未曾覺得奇怪,畢竟你有一張好看的臉,興許是恰好對上了公子的胃口,讓公子一時興起。可直到後來,我知道你和公子……你們……”
“那天夜裡我們用了百花釀,又是月盈,他體內失心毒發作才有此一夜。”容軒辯道。
“那後來呢?”殷十□□問,“公子明知道每一次都會縮短失心毒發作的間隔,可他還是陪在你身邊,你要怎麼解釋?!”
“那是因為他想要千字帛!”
“公子自從離開天澤山起,就再也沒有想要過千字帛!”殷十三吼道,“你知道他帶著鬼決回到靖氏山莊的時候說了什麼,‘這世間竟是有比天下更有意思的東西的’。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公子真的動搖了。公子行事向來冷酷無情,這一刻置人死於劍下,下一刻就能心如止水地與他人說笑。這樣的他,居然為了一個你動搖了他那麼多年的執著。”
“你被雪衣私自帶去的人馬侮辱,公子為了你,連夜誅殺了那天夜裡見到過你的所有人。
“你離了公子,公子冒死潛入容宮去見你,就因為你的一句你要這天下,他徹底放棄了。他趕不及你的千魂祭,所以他不惜以容敏來要挾你交出兵主令,自己做最後那個痛下殺手的暴君,好讓你手上不用再沾鮮血,好讓他把一切你想要的都乾乾淨淨地給你。”
容軒冷哼一聲:“如今你是想告訴我,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不錯。”
“那簡言呢,顏都呢?!”容軒顫著聲音道,“還有顏家兄弟和林樓之北賀連!他自己調離了景軍,卻讓我容國的十二萬將士衝鋒陷陣,這難道也是為了我?!”
“容軒,你真夠自私的。”殷十三冷笑道,“若不是公子調離景軍斷了離昌國的退路,哪有離昌的滅國?戰場之上,誰又能夠護得萬人周全?公子唯一想護著的人就只有你,除你之外,任誰在他眼中都不過螻蟻。簡言本就是公子手下之人,他背叛公子,公子有何理由留著一個隨時會出賣他的叛徒?顏熙的死,你也該清楚那究竟是誰的主意。至於顏都,容軒,你難道就真的傻到不知道公子囚住顏都的意圖為何嗎?”
容軒沒有開口。
“你身受奇毒,鬼決不敢用藥,若不是公子日日夜夜替你試藥,鬼決怎麼可能找到最適合的藥量,讓你不用涉險地每月服下解藥?”
“不可能……”
容軒想好了一切可以反駁的話,聽到最後腦中卻是一片空白。看著容軒臉色越來越白,殷十三隻是嗤笑著,滿目的憎恨。
“公子自從替你試藥起,身子就一落千丈,可他一個字都不肯告訴你。他後來不再來淳安殿,就算來了呆的時間也越來越短,都是因為身子再支撐不住他留上許久,到最後請辭時不曾露面,你居然也不聞不問!
“他從前是心懷天下冷心冷麵的冷情公子,都是因為你!他才會如此優柔寡斷,過多地為你思前想後,替你顧慮周全,都是你毀了他!是你毀了他的天下!”
“殷十三你閉嘴!”容軒拍案怒道。
殷十三完全不懼怕容軒的震怒:“你以為公子的右眼是如何變藍的?公子出生起就瞳眸異色,黎妃娘娘怕他因此遭人詬病才用月見國的秘術替他掩蓋,若非動情,黎妃娘娘的秘術何至於就這樣失效了?哼……容軒,公子把你護得這樣好,他為了你拋卻了他一直以來最珍視的天下,可你呢?你都做了什麼?!”
城北的那間客棧還是六年前那個樣子,當年容軒和無涯留宿時經營的那對老夫妻,如今只剩下掌柜的一人,老闆娘已經不知去了哪裡。意外的是掌柜竟然認出了容軒,還同他寒暄了幾句,仿佛老友重逢一般。
“公子當年來的時候,我娘子還以為公子您是位姑娘,漂亮得像畫兒里的人,因而後來有人說起誰誰誰家的姑娘漂亮得時候,娘子總愛和人插上一句,她見過個紫衫的姑娘,當真是花容月貌。”
“掌柜的言笑了。”
老掌柜一邊沏茶一邊道:“我記得當年您身邊還跟著位霜衣的公子,如今怎麼不見他?”
容軒默默,老掌柜也覺察到容軒的尷尬,於是把話鋒一轉抹開了去。
“掌柜的,在下想同您打探個人。”
“公子請說。”
“聽說半年前,城外的天澤山腳住了位獨居的公子?”
老掌柜頓了頓道:“公子認識他?”
容軒輕笑了一聲,怕被他看出心底的尷尬:“算是舊識。”
“那位病公子啊,從前還以為他是哪家大戶的公子來此處養病的,但看他似乎無人照料的樣子,這麼長時間來,只有位黑衣黑髮面容陰冷的公子偶爾會來看他,”老掌柜想了想道,“好像還是盲了雙眼的,聽說,他從前還是朝中的將軍,是被臨帝陛下被貶到此處的,當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山腳的木屋不至於簡陋,但也極為樸素,看起來和普通農家並無分別,只是冷清得沒有人氣兒。容軒在木屋外留了許久,直到夜□□臨,木屋中也無人燃起燈火,卻依稀能聽到屋中有人移動的聲音。
天澤山巍峨高大,山頂繚繞的雲霧把天澤山裝點得有如仙境。屋外月色如洗,萬物看起來都是朦朧的銀灰色,靜和柔美。
容軒走近屋子,幾經猶豫還是推開了虛掩的木門。雲開月明,屋子中的擺設也能看清了幾分,一簞一瓢,清貧至極。木質的桌案邊,正靜靜地坐著一人,似乎與這簡陋的格局格格不入,霜白的衣衫,輕綰的長髮,面若玉雕,目光絕塵,仿佛謫仙。
“十三?”無涯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