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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你說玩笑?”
容軒聽著無涯的呼吸越來越紊亂,心底的快意攪拌著苦痛騰升起來。
“是,玩笑。本王是要君臨天下的,難道還真會為了你區區一介男寵而不為身後考慮嗎?”容軒道,“懷中有溫香軟玉,又何必去強求男子?”
無涯咬牙道:“我不信。”
“黎司公子。”容軒輕吸了一口氣,平穩著氣息道,“再不回去,不怕夜深了入不了雪衣的芙蓉帳嗎?”
“軒兒!”無涯的語氣急促而不耐,虛偽的苦澀在容軒耳中聽起來可笑之極。
“若是想要千字帛,你來遲了,記下之後我已經將它燒毀了,你如果願意,也可以把我帶回景軍,看我肯不肯吐出來給你?”極挑釁的語氣,一時間好希望屋內燈火通明,好看到無涯萬年冰封的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
“我不是為了千字帛。”
“哦?本王倒不知道,自己還有除了千字帛以外的利用價值。”容軒仰頭斜視他,“還是說你想到我現在是容王,覺得將一國之君壓在身下也是不錯的經歷,所以特地來我宮裡求歡的?”
無涯被容軒成功地激怒,狠狠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拉近身來。
“我說了我只是想來見你,”無涯壓低聲音怒道,“我也說過我喜歡你,你為什麼不信?”
“我信!”容軒怒氣沖沖地駁道,轉而又是故作輕蔑的口吻,“黎司公子不是喜歡漂亮的東西嗎,本王畢竟是臨都雙綾之一的衛綾之子,自詡還是個有幾分姿色的人,為何不信?”
“你寧可相信雪衣你也不肯相信我?近兩年的朝夕相處,連旁人的隻言片語都抵擋不過是不是?!”無涯一邊說著一邊劇烈地搖著容軒。
窗戶被夜風吹開,月光從室外撒進室內,微亮銀銀,像是上好的素紗,將一切都籠罩在朦朧之中。無涯依舊是那身霜白的素衫,月光輕柔地淋在身上,反she出奪目的華光,將他精緻俊邪的臉龐映照得更加令人心動,右眼的冰藍在銀輝中閃著妖異的光澤攝人魂魄。他看清容軒臉上的淚痕,抓著他的手不禁微微一松,臉上有些無措。
“簡言不是你下令殺的?”容軒盯著他輕聲問道,無涯的臉色立刻蒼白起來,“景國的那幾場好戲不是你安排的?顏熙不是因為你不信任顏都而死的?還有當初天澤山上對我起異心的那三個暴徒,不是你安排的?”
無涯盯著容軒,滿目痛苦。
“只要你敢說出一個‘不’字,我就相信你,”容軒揪上了他的衣領,“你說啊……怎麼不說了?你倒是說啊!!!”
“什麼一天過後,他們身上的穴道會自動解開……我怎麼就信了你呢,他們三個獵戶與你無冤無仇,你竟然如此糙菅人命……”
“無冤無仇?”無涯的語氣忽然凝結成霜,“他們那樣對你,你怎麼敢說他們與我無冤無仇?”
“你說什麼?”
無涯咬住薄唇,沒有接過話語。
容軒笑道:“你口口聲聲要我信你,那不如你去殺了雪衣,我就信你,怎麼樣?”
無涯依舊沒有說話。
“滾。”看到他臉上的猶豫,容軒淡淡道,“除了戰場,不要再讓本王看到你。”
“為什麼不殺了我?”
容軒頓住了離開的腳步,僵直在原地。
“我隻身來見你,什麼兵器都沒帶,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殺了我?”
容軒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
“你也明知道,如果是你,我不會還手。”
容軒語塞。
“我奪千字帛,不過是為了景國世子之位。”無涯道,“你該知道為什麼我為什麼無法名正言順成為世子。景國上下無人不看中血脈的純正。當年父王執意要娶母妃的時候就遭到了大臣的反對,即使母妃在月見國是尊貴的郡主,但在朝臣眼中,她冰藍的眸子就象徵著她是異類。
“因為父王的寵愛和大臣們的冥頑不化起了衝突,所以母妃只能是妃,不能為後。若不是父王照看得緊,我和黎姬根本不可能出生。祖母甚至在我和黎姬出世後不久,就下藥讓母妃再也無法生育。
“古板的朝臣是怎樣的反對我這個血脈不正的孽種。因為上面有王后一手遮天,從小到大,只要父王不在身邊,就連侍奉的宮女都可以欺侮我們母子三人,那種屈辱的生活,後宮中的骯髒和陰暗你更本無法想像。”
容軒看著無涯,他是在盯著自己,目光卻像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自己觸及不到。
“偏偏王后生的兩個兒子才疏學淺,處處都比我不上,每一次的比試都是王后臉色不好的日子,母妃的日子也只會更不好過,可我若是故意認輸,也不見得會被放過。等我年長几歲,朝中的老臣換了一些之後,才有人跟父王提起也許我值得一用。
“父王為我高興,覺得那是群臣開始接納我了。可一次提出要立世子一事,群臣無一例外都倒向了我大哥的一側,可笑的是,反對我的理由依舊是老生常談的那幾條,幾年來我為景國的付出,在血脈面前一文不值。
“那時候我看到母妃日夜垂淚,見到父王又強顏歡笑,年幼的黎姬明明是個姑娘卻經常臉上帶傷,我覺得一切都不公平。我開始憎恨父王的不周,厭煩母妃的軟弱,我開始自主地拉攏朝臣,我想要成為世子,我想要成為景國的下一任王侯,而等我聽說了千字帛之後,我想要的,就變成了整個天下。”
無涯收回了自己飄渺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容軒臉上,冰冷和仇恨中,突兀而自然地帶上了一絲溫和。
“我計劃好了一切,卻唯獨漏了你。”
容軒看著眼前一身霜白的男子,覺得他陌生又熟悉,他好像只是黎司,又好像就是無涯。
“我承認,最初的計劃是想要利用你得到千字帛,好完成自己的大業。”無涯承認的時候,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看向容軒的眼神有些無奈有些後悔。
“可是就在看到你的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亂套了。”
容軒避開了無涯認真的目光,又被他逼著對視回去。
“我生氣,莫名其妙的生氣,不想看到別人碰到你,所以我殺了那三個獵戶。我嫉恨顏都,因為他曾經擁有過一個我永遠都觸及不到的你。
“我瞞了你很多,但是也出現了好多計劃之外的事,過三關的時候救你是不假思索的,聽說你和顏都的過去時我心裡的憤怒也不是假的,你在我面前處處維護顏都的時候,雖然是我的一部分算計,但我真的每一次聽到你念他的名字心裡都不痛快。你不聽我的勸阻一個人私自跑去四方松木,遇上雪衣私自安排的人,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一路都很擔心,心懸到嗓子眼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那天夜裡你驚嚇過度,連我都認不出來,你不記得了嗎,這所有的一切……如果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裝,你不覺得我裝得未免太過了嗎?”
“有什麼值得解釋的?不過是因為那時候你還沒有得到千字帛罷了。如果是你,有什麼是做不到的?”一語既出,本就有些言語急促的無涯驟然被凍住了一般,容軒看著他,發出一聲鼻息,“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要什麼?”
“我……”
“你還把罪責推脫到雪衣身上,沒有你的意思,雪衣他也敢擅自行動?”
“四方松木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夠了!”容軒怒吼道,“我不想知道。”
“軒兒!”
容軒心口猛地一抽,抬手一耳光扇到了無涯臉上。
這一記耳光迴蕩在空蕩蕩的內室里,顯得特別響亮刺耳。
“軒兒死了!”容軒的聲音開始發顫,“你親手殺的他,不記得了?”
無涯依舊薄唇緊閉,左側的臉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好在他是和無涯一起走了的,可是本王呢?”容軒放縱地笑了起來,“本王什麼都沒有,你奪走了一切,可本王,總不能讓自己賠本吧。”
無涯的瞳孔驟然一縮:“軒兒?”
容軒大膽地回看著他,揚眉笑得狂妄:“本王有千字帛,就能夠得這臨都,無論是庸君昏主還是聖王明帝,只要是能坐這江山,到時候,還有什麼不可得的?”
無涯苦澀道:“原來如此。”
“軒兒,若是你想要,由我來打下這天下送你不好麼?”
容軒沒有答話。
“我可以……”無涯的言辭微微激動起來,“我可以不要世子,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