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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發突然,流芡不便久留,公子有東西要流芡交給將軍,請將軍親啟。”

    流芡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份書信,顏都忙拆開信焦急地看著裡面的內容。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簡單一字。

    “隨。”

    “公子要流芡轉告將軍,初見何地,相隨何從。”語畢流芡拉上臉罩,推門匆匆隱在夜色中。

    “隨。”

    腦中是分別時容軒那雙滿含信任的眸子。

    “顏郎,不要負我。”

    顏都將書信貼身收好,取下首次帶兵出征時,父親贈予自己的劍,輕聲跨出顏府。

    容軒獨自守在容王宮的北門,北門的侍衛被流芡收買,今日早早地退下了。僅一牆之隔,可以看到那株高大的杏樹蔓延出來的枝椏結了些許微微泛青的果子。

    心中跳動著,想起六年前杏花樹下初見,那人一身水藍的衣衫,杏花似的容貌,念出的聲音不知比錦瑟動聽幾分。他把心滿滿地交給他,他信他,信他一定會來,信他一定會帶他走。天涯相隨,至死不渝,那是他說過的。他從來是言而有信的人,他那麼喜歡他,怎麼捨得負他?

    亥時,子時,丑時,寅時,容軒雙腿發麻,幾欲睡倒在牆根邊,強撐著精神一時一刻地等著,總算盼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出現在北門外。喜不自禁地奔出王宮北門,撲進那人懷中,溫暖如他,哪裡還有比這更安心的地方?

    “我知道你會來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顏都沒有說話。

    “顏都,我們去哪?”

    顏都輕輕擁了他一下,冰涼的唇在他額前一印。

    “……對不起。”十足的歉疚,入耳時卻是冰冷刺骨,澆醒了正處於狂熱中的容軒。

    “臣,顏都。恭請公子殿下回宮。”

    顏都舉劍一禮,北門之中人聲嘈雜,許多侍衛舉著火把走了出來,找得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北宮門通亮一片。

    “……你說什麼?”容軒僵直了身子問他,心裡一沉,唇邊的笑也變得僵硬。

    顏都看著容軒,臉色一變。

    “末將恭請公子殿下回宮。”

    “你……”

    “軒兒!”容王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容軒死死盯住顏都,顏都卻一直垂著眼沒有看他。他猛地伸手揪住顏都的衣領,眸中滿是恐懼。

    “顏都,帶我走,你能從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區區侍衛必然不在話下,求求你,帶我走!”

    被容軒猛烈搖晃著的顏都,微微一咽,顫聲道:“末將……恭請殿下,回宮。”

    雙臂垂然,容軒回身望了一眼父王,再轉過身來時,看到顏都慌忙隱起的目光。

    “呵哈哈哈哈!”目光仍鎖著顏都,容軒笑得慘然。

    “這便是你應我的不負。”容軒輕念道,顏都抿了抿嘴,沒有做聲,“顏都,這便是你應我的不負!!!”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眸中戾氣盡顯,轉瞬又變得空洞。

    容軒輕笑著轉身,搖搖晃晃地往宮內走去。容王伸手攔他,容軒卻似什麼都沒有看見一般撞開父王繼續走著,直到眼前被御花園的圍牆攔住,容軒才抬起失了焦距的雙眼看了看。圍牆之上,鮮嫩圓潤的苦杏果,晃蕩得可人。容軒淺淺一笑,望著那果子看得出神。

    公子沒有難過,一點都沒有。他只是破了顏將軍從前住的房子的鎖,裡面的東西被他親手盡數毀壞,擺設物件也都送了下人。他只是和好多王宮貴族的公子交好,常常留人聯床夜話。他只是在敏郡主把那支飛燕銀簪送還回來的時候,隨手放置,沒有在意。他只是在容王自覺有錯的時候,笑著說了句,從前是兒臣不懂事罷了。

    顏老將軍負荊請罪,朝堂之上議論紛紛,容軒只是笑笑。

    一日容軒正在習字,流芡遞茶過來欲言又止。

    “怎麼了,這樣吞吞吐吐的,本公子的字又不好看了麼?”容軒笑著,手下狼毫行雲流水。

    “顏將軍……被容王派去景國……他說……他說想見公子一面。”

    一筆頓住,墨跡花團似的散開。容軒回過神來,笑著揉起那張紙:“又寫壞了。”

    “顏將軍說……初見何地,故人靜候。”

    書房中靜靜留下容軒一人,靜得聽見自己的呼吸間正一絲一絲地摻入混亂。幾月的放縱,仍舊是騙不過自己,懷中的銀簪,被擦拭得明亮。痴念一份,盡寄銀簪,如今,也該盡數歸還給你了,顏都。

    又是一年繁花似錦,仍是那一襲水藍的衫子,心裡卻知,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容軒。”

    “顏將軍。”

    顏都一愣,臉上苦笑著,伸出的手訕訕收回。容軒將飛燕銀簪交至他手,顏都望著那枚冰涼的簪子,心如刀絞。

    “此去艱險,還望顏將軍多加保重。”為了將功抵過,容王要顏都做兩件事,一是將容軒帶回,二是潛入景國,做容國的耳目。

    “容軒!”顏都叫住他,“你可恨我?”

    “何恨之有?”容軒輕笑,如今的他已經能自己觸到枝頭盛開的杏花。

    “杏花美極,結果卻也苦徹人心。”容軒輕聲念到,“我怎麼早沒記起?”

    顏都望著那茜紅色的身影,手越攥越緊,口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顏都,那日是你負我,我不恨你,但你也該知道,你我之間再無可能。”

    你贈我花期三場,相識,相許,相離。

    靜候歸期,抑或,此生不復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問我為什麼容軒第一次不是跟無涯…☆、情敵

    鬼決的竹屋裡一片死寂。

    容軒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還會去翻回那段過往。那天容宮北門,參與容軒一事的的所有侍衛全部都被封口,然而容軒和顏都的事情還是被傳了出去。人言可畏,容宮裡自然再留不得顏都。

    顏都離開容國前往景國的事沒有對外公開過,細作本就是見不得光的事情,更何況是堂堂一位將軍屈才做這樣的事。容國上下除了容王、容軒和顏老將軍,所有人都以為顏都因病隱世療養去了。北門一事被抹殺得乾淨,加之容軒之後放縱的行為,略微知曉兩人糾葛的人,都認為是容軒年幼,玩性重,玩弄了顏將軍一片真心之後棄之不顧,害的顏將軍病重外出療養,而且一去就是三年,音信全無。

    鬼決仍在顏都榻邊查看他的病情,外室只留下容軒和無涯兩人。

    容軒背對著無涯,一身紫紗看起來脆弱得仿佛一觸就會碎裂在地。他知道無涯多少能夠猜出他和顏都從前是怎樣的關係,但他還是不敢回頭,不敢看無涯的眼睛。

    “……你如果覺得生氣,我不怪你……畢竟是我瞞了你……”容軒講出的話也斷斷續續。

    背後靜靜貼上的,是一片溫暖的安定。那人獨有的淺淡香氣靜默地包裹了全身。喉頭一苦,口中再說不出其他言語。

    “我不怪你,我怎麼捨得。”無涯靜靜地說,“只是忽然之間知道這麼多,要我一點都不介意,我做不到。”

    “我知道。”容軒轉身看了看內室的門,“無涯,現在鬼決也找到了,我……”

    無涯看向他,墨黑的眸子目光沉沉一望無底。

    “顏都……他……”聽到顏都的名字,無涯不自覺地身子一直,容軒垂了垂眼睛,“不論顏都如今為什麼會重傷昏迷,只是……他終究是我容國的將軍。他為容國負傷,我不能棄他不顧。他……我喜歡過他,恐怕喜歡的不比你少……只是……但我明白那都是過去,已經是過去,所以我……”

    “你想說什麼。”無涯伸手揉了揉容軒因為混亂而皺起的眉頭。

    “我想暫時留在這,等顏都好起來。”最後一句,說的聲音輕細。

    “……好,我陪你。”

    “你……”

    無涯輕挑起容軒的下顎,緩緩湊過去,吻在容軒有些蒼白的唇上落下,溫柔安靜。

    “知道你是我無涯的人,足矣。”

    “天澤山上見你第一眼起,我就是你的人。”容軒淺笑。

    正說著,聽得內室鬼決一陣疾呼。

    “顏將軍?顏將軍?!!”

    容軒和無涯對視一眼,趕忙跑進內室,無涯緊隨其後。病榻上,臉色蒼白的顏都,微微睜開了眼睛。毫無聚焦的雙目在看到一臉焦急的容軒之後,忽然有了些許神采,嘴角也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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