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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他,換下最愛的茜紅衣衫,陪他上危險重重的天澤山,離別的時候雖沒有難捨難分,眼中流露出來的卻是滿滿的不舍。
他愛他。從此以後,他心裡再不會有他顏都的位置。
“為什麼是他?”萬般忍耐,還是熬不過自己要發這一問。
容軒沒有說話。
“我……我知道可能一切都遲了……可是……我不願信……”顏都一緊張,說話竟也變得磕磕絆絆的。戰場上殺敵無數冷血冷麵的將軍,在他容軒面前慌亂至此。
“顏郎……”
“軒……我知道你不喜歡王宮……我帶你走好不好?”
話語一急,顏都伸手抓住了容軒的手腕。容軒看著他的眼睛,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顏都二話不說就會帶自己走,堅決得如同當初月下拉著自己說出動人的“絕不負卿”的他。
當初等他這樣的眼神揉碎一片真心,你若是早些這般堅決,哪裡還會有後來的這些苦楚?
容軒這樣想著,不禁輕笑出來,瀉出的笑聲里儘是苦澀。
“顏郎,不可能了。何況我現在更是身負重責,父王要我守護千字帛,我身為容國世子,怎麼能棄家國於不顧?”
“千字帛?”顏都皺眉道,“陛下已把千字帛的所在告訴你了?”
“是,冊封禮的第二天早晨告訴我的。”容軒奇怪道,“你也知道?”
“你既然已經知道千字帛為何物,必然也會知道顏氏一族的存在就是為了世代守護它。父親一直對我寄予厚望,此事我當然知曉。”
“所以,我不能,也不可能走。”
“如果是他……”顏都心裡一沉,嘴上卻停不下來了,“如果是他說,你是不是就會跟他走?”
說到無涯,容軒不自覺地勾起嘴角:“無涯不會走,他會留下來。他答應我會留下來。”
熟悉的信任,熟悉的語氣,仿佛再等一會兒,就能聽到那句熟悉的“顏郎,不要負我”。
“顏郎,從那日起,你我都清楚,我們再不會有可能。”容軒輕嘆道,“我不想拖著你,給你一分希望又讓你覺得自己被玩弄。這麼多年,我不信你不明白。”
顏都呆立良久,默默點了點頭。
容軒淺笑:“你如果明白,我仍視你如兄長。”
顏都看著容軒,心裡一陣錯綜。
愛人也好,情人也罷,那日終究是我負了你……哪怕是兄長,只要能守在你身邊,只要能看到你,怎麼樣都好。
顏都伸過手去輕輕撩了撩容軒鬢邊的發梢,容軒看向他,一雙水杏的眸子看起來甚是動人。顏都正想多看一會兒,忽然身後就撞過來一個人,顏都腳下不穩向前一個趔趄把容軒牢牢地壓在了遊廊的柱子上,隨後就聽到瓷器落地的噼里啪啦聲。這懷抱來得突然,容軒看了顏都一眼,滿臉的慌亂,忙抽身出來。
在屋內的流芡聽到動靜也趕了出來,看到滿地的碎瓷和那驚惶地跪在地上的宮人,趕忙向容軒謝罪。容軒看了看那宮人,原來是自己宮中一直和流芡關係要好的簡言。
“簡言?沒事,起來吧。”
“謝殿下。”簡言起來之後,流芡幫忙一起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兩人告著罪退了下去。繞過遊廊,回頭再看不到容軒和顏都之後,簡言抓了抓流芡的衣袖問道:“那人是誰啊?從前沒見過呢。”
流芡想起簡言是兩年前才到殿下宮中,對顏將軍和世子的過往並不知曉。流芡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對他說道:“那位是顏都將軍,護國將軍顏青的兒子,是殿下從前喜歡的人。”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看世子的眼神不同尋常呢。”
簡言想著靖將軍,雖是玉雕似的絕色,但總是冒著一股冷意,光是看著都覺得不好親近,再想到方才那顏將軍的容貌,好看得如同杏花初綻,溫柔可親,一瞬間心裡覺得有些可惜。
顏都覲見過容王之後又回了顏府一趟。重新見到分離三年的兒子顏府上下都是一片歡騰。容王說當下無涯暫回景國,世子身邊不能沒有人護衛,於是親自下旨,要顏都暫代無涯的近身侍衛一職。
顏將軍大病痊癒回來了,宮裡的宮女們都沸騰了,容王都中各世家小姐們也沸騰了。有女兒待字閨中的爹娘們想著各種法子進顏府見顏老將軍一面。起初都是說來看看大病大病初癒的顏都,這一看就是大半月,藉口也用不下去了。於是家裡有兄長的姑娘們又讓給攀著這絲線般的關係,說是顏將軍的舊友之類,攜妹來訪。顏都起初還會回府上會會訪客,多了之後也有些厭了,便說職責在身脫不開,然而來訪之客仍是絡繹不絕。幾個精明的,還想法子把自家女兒的針線給送進了宮裡來。
容軒看得快笑趴在地上,他捏著顏都的臉說:“好一個貌美傾城的良夫佳婿,你們顏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吧?”
顏都紅著臉道:“踏破了又怎樣,都不是喜歡的人。”
容軒收了笑聲,淺笑著看他,右手被顏都輕輕合上,目光溫潤。正在倒茶的簡言看到這場景不禁一愣,茶水就從杯中溢了出來,慌忙收住了水壺,誰料想竟又碰倒了茶杯。透亮的白瓷杯眼見著就要落地了,被顏都迅疾地伸手接住。簡言又是一陣告罪忙紅著臉退了下去。
“對了,顏都,說起來你見過千字帛麼?”
“為什麼這麼問?”
“父王只是告訴了我千字帛藏在何處,我也只是知道哪裡有它而已,沒有真正見過。”
顏都點點頭道:“見過,父親當年有意要我接掌顏家,曾帶我去一睹過它的真容。”
“如何?”追問起來,容軒頗有小時候好奇的樣子。
顏都一笑,繼續道:“千字帛被密封在一個玉匣之中,這帛書很是稀罕,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織成的,手摸起來很順滑,如同絲綢,但似乎與絲綢又不盡相同。近千年來一直被封存在玉匣之中完好無損。雖然說玉石有保護事物不腐不朽的作用,但薄薄一份帛書竟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如同昨天才剛放進去的一樣,簡直就是奇蹟。雖沒見過帛書上的內容,但光是那張錦帛就知道此物的珍貴。”
“就算沒有上書千字的內容,光是這卷錦帛都是價值連城的了。”容軒調笑道。
回宮之後一月有餘,容軒閒著沒事心裡又想開去了。一日,容軒忽然貼上顏都諂媚一笑,顏都臉一紅,低頭看見容軒正抱著自己一臉撒嬌的表情,於是輕嘆了口氣問道:“你又想出宮了是不是?”容軒睜著一雙水杏眼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
容軒已經不是當年八歲的小孩子,再加上有顏都陪同,容王很是放心。走出宮門的一瞬間,容軒猛地深呼吸,笑著吼了聲:“慡~”顏都看著他,唇邊也笑得開心。
范記酒樓,是容軒從天澤山回來的路上聽到的酒樓,據說名氣很大,掌勺主廚燒得一手好菜,食客也是絡繹不絕。出了王宮沒逛多久,容軒就一路問著打探到了范記酒樓,硬是拖著還沒什麼食慾的顏都走了進去。
掌柜的極有眼力見,一眼就看出容軒和顏都不僅僅是一般人家的少爺侍從,於是讓小二好茶雅座伺候著,容軒卻擺擺手說,自己只想在大堂里坐著。掌柜的立刻明白,這小少爺估計是錦衣玉食慣了,想來體驗一下人間疾苦的,於是按照下座的標準給來了碗清茶。顏都看著那小二皺了皺眉眉頭,小二有又朝掌柜的擠了擠眼,掌柜的挑了挑眉自己忙著查帳去了,剩下店小二一人陪著一臉討好的笑。容軒看著那大碗茶眼中滿是新奇,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顏都見狀,也不再說什麼,那小二忙背過身去擦了擦汗。
“這范記酒樓啊,就是這個好,任何身份的人都能來這兒。在這兒,從農家小菜到到類似宮廷御膳的菜餚都有。你看這清茶,雖然不比香茗的回味醇香,但卻也清冽可口。”容軒搖著茶碗,一臉喜色地看著碗底的茶渣。
日近午時,店中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容軒忙於嘗著眼前一桌的家常小菜,雖然不覺得每道菜都好吃,但確實都是沒見過的菜色,入口的味道也是奇特的體驗。正吃著,顏都忽然看到門口進來了個人,鬼鬼祟祟的,小二招呼他他也全當沒看到,自己在店中掃視了一圈之後,往店裡一處有人的角落走去。
“哎,這位客官,那座兒可有人。”
“約好了的!”
那人走到那位客官坐下面前輕語起來。顏都看著他的一張一合的唇,臉上漸漸凝起一層霜花。
“怎麼選在這個地方,人多口雜的,被人聽去了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