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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世的那一年,順天下特大的冰雪,冰天雪地的連燒著爐炭睡在炕上都覺著冷。
何況小孩子本就脆弱,屋內需要透點風,於是郁唯楚便不眠不休,在如此寒冷的日子裡,為他編織了圍巾,甚至還因此生了一場病,纏綿榻上半個多月。
當時這種東西,在這個世界除了郁唯楚,沒人會做,所以小包子格外的珍惜郁唯楚送他的禮物。
如今一把火叫寒墨夜給燒了,他自是難受的。
不過他的父親似乎一點也不見著急和愧疚,反倒是優哉游哉的問他,“老夫子的鬍子他留了一輩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將他的鬍子燒了,豈不是傷害了他的父母,還傷害了他……”
小包子不懂這些大道理,不過寒墨夜似乎不打算和他講什麼道理,“如今我將你最心愛的東西給燒了,你叫我賠,那你燒了人家夫子的鬍子,你怎賠給人家,嗯?”
小包子頓時就怔住,雖然眼睛裡還滾著淚意,但明顯的停住了,正呆呆愣愣的望著寒墨夜,“爹爹……”
寒墨夜看了他一眼,眼前的小傢伙生的白皙精緻小巧,除了眼睛像郁唯楚之外,與他近乎是一個模板印出來的。
他和他絕對不玩父子情深,畢竟郁唯楚的心現在是向著小包子多一點的。
“他罰你抄寫經書,這是夫子本身持有的權利,不論他對與錯。可你尋人燒他鬍子,有教唆他人犯罪的嫌疑,又傷了教書的先生,可算是兩個罪名。”
寒墨夜言之鑿鑿,“按順天律令,你這不僅是要剁掉雙手,還不得再與爹爹娘親相見,可知這一點?”
小包子直接傻掉,倏地又哭了起來,有些慌亂,“爹爹,救救孩兒……”
寒墨夜問他,“還敢有下次麼?”
“不敢了,孩兒再也不敢了,爹爹,爹爹救救孩兒……”
寒墨夜依舊冷靜如斯,一句一句的分析給他聽,“現在你燒了人家老夫子的鬍子,可知該如何做,才能挽回?”
小包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孩兒明日便與夫子賠禮道歉,日後再也不敢了。”
男人的面色這才輕緩了不少。
他抬起手,抹去小包子臉上的淚水,而後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絲綢來,裹在小包子的脖子上。
“雖然有錯,但你小小年紀懂得護著母親,確實是件好事,方才我將你的圍巾燒去,是想你明白那夫子也難受,現在將這個東西送你,是獎勵你敢於承認錯誤,以及勇於為母說話,懂我的意思麼?”
小包子這會還能說什麼,自然是乖巧的聽話,含著淚,“孩兒再也不敢燒旁人鬍子了。”
男人冷冷淡淡的嗯了一聲,“明日你道歉後,我再為你尋過更好的夫子,先下去罷。”
“是,爹爹。”
……
寒墨夜教育兒子的時候,寒長玉一直在屏風後邊聽著。
等小包子離去的時候,她這才從屏風中緩緩走出來。
她望了寒墨夜一眼,見他又從衣袖中取出一條小小的圍巾來,著實是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教育孩子的方式是不錯,獎罰都有了,也叫他認識到了錯誤,讓他小小年紀便懂得同理心,會站在旁人的角度上思考問題,但……”
她的視線落在男人的手上,搖著腦袋嘆道,“這圍巾畢竟是弟媳織給逸兒的,你就這麼奪了來……真的不會有問題麼?”
望著手裡頭的圍巾,男人冷靜的眯眼,這玩意,若不是料定小包子會哭的悽慘,他早就想燒掉了。
郁唯楚因為這東西,連續七日沒理過他,後來還因此寒氣入侵,受了風寒大半個月都無精打采,他豈能忍?
“她不會知道。”男人清清涼涼的開口,“知道了再把東西給她便是。”
寒長玉知他是面冷心善,嘴巴上說的嚴重,心底里可卻不是這麼想的,也便沒有多少搭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寒墨夜和郁唯楚已經退隱朝政,除卻除夕春節,一般都不回京。
偶爾兩人拋下府內所有一切,到各地走走看看遊玩著。
郁唯楚喜歡吃,走出去除卻欣賞美景,大都時候都是在吃當地的美食。
寒墨夜隨便吃了兩口,便在一旁為郁唯楚作畫。
他們在一起兩三年,郁唯楚才知道,寒墨夜還會畫畫,每一次遊玩,都必定有她的畫像,不論是好看的還是不好看的,俏皮的還是清秀的,他都一一畫了下來。
還不許郁唯楚看。
郁唯楚撇撇嘴,重新跑回座位上,鼓起腮幫子繼續吃。
這一站,是她早已嚷嚷著要來玩的南巷,當初聽陸清清說,蘇涼極其喜歡這個地方,但可惜沒有機會來。
她問南巷有什麼好的,陸清清說,那是一個全天下最沒有爭鬥的地方,百姓之間相安無事,左鄰右舍甚至還會互相幫助,民風淳樸。
於是連帶著她,也一同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當初甚至還當著鳳瀾和陸清清的面,說過有生之年一定會來這裡走一遭。
只是當時陸清清眸中含淚,輕聲應好,那人卻是一臉寵溺,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本王一定滿足你。”
那時候,郁唯楚知道,鳳瀾是將她當成了蘇涼,所以也只是爽朗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應著多謝王爺。
現在……
此次寒墨夜帶她來這,她也明顯感覺到了南巷的風土人情。
熱情,豪邁,不拘一格。
自然,這些東西,都可以從當地的人文環境和用膳價格與服務,都可以看得出來,南巷這個地方,的確很好。
男人不給她看,她便轉眸望向了別處,一雙烏黑的眼睛望著其他的地方,因為是在生氣,所以唇角難免有些抿起。
視野中,許多南巷的百姓在街上來來往往,其繁榮昌盛絲毫不比順天帝京遜色。
有人在街上吹著笛子賣藝,身前一群打扮的與眾不同的女子在跳舞,以此賣藝。
有人在街道的兩側擺著南巷的小吃,偶爾吆喝一下,吸引顧客來。
她輕輕的眨了眨眼睛,抿了下唇角剛好收回視線,卻無意瞥及街上站在角落的一人,眸色驟然定住,神色怔住。
目光中,那人身著一襲淡藍色長衫,腰間別著一塊玉佩,他面容白皙俊美,微微上揚的唇角柔和萬千,氣質像是上等的玉,風度翩翩。
他似乎像是與買著糖葫蘆的人說著什麼,而後遞給他一些碎銀,再從那人的手裡,接過兩串糖葫蘆,郁唯楚的眼睛有些濕潤,忍不住的站起身來。
她的腳不自覺的邁出一步,可那人卻似乎像是沒有瞧見她一般,手上拿著糖葫蘆,便這般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留下的只是女子異常熟悉的身影。
郁唯楚的腳步頓在原地,目光追隨著男人,春季的涼風徐徐吹過,臉上驀然有些涼。
有人緩緩抬起手,用著粗糲的指腹,將她臉上的淚意輕柔的抹去,低聲詢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