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頁
這是幾歲?烏斯曼吃驚地看著自己幼小的手掌,一歲多?三歲?
「你、你不可以起來!」驚惶不已又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七、八個鴉靈術士衝過來按著他的頭,抓著他的腳,把驚叫著的他重新摁回那滿是血污的橢圓石棺中。
「快!把他封起來!」
「儀式一旦破壞,會招來滅頂之災!」
「放開!——放開我!」
烏斯曼暴怒至極,發出咆哮的同時,那些術士全被彈飛開去,就像撞上了發瘋的大象,他們的胸脯被踩扁,骨頭咔嚓碎裂的聲音令人耳根發酸,術士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七竅噴血,比那些烏鴉的死狀還要可怕!
烏斯曼掙扎著爬出石棺,他的腳才踩著滿是鮮血的地面,周圍便又陷入一片黑暗。
倒懸著的烏鴉不見了,身後的石棺、祭台,還有那些殘破的術士屍首也都不見了。
烏斯曼的鼻間聞到青苔的氣味,又濕又澀,仿佛唇齒間剛咀嚼過一把青翠欲滴的苔蘚。
「叮鈴……」柔和的腳鈴聲化作一隻藍蝶輕舞在烏斯曼的耳畔。
「叮鈴……!」
這聲音越來越響了。
烏斯曼循聲望去,赫然發現那雙雪白無瑕,繫著銀鈴的腳丫就在他眼皮底下。
這是一雙年輕女子的腳,腳踝特別纖細,一掌可握,腳趾圓潤,甲片下透著淡淡的藕粉色。
她戴著的腳鈴很美,鈴面上刻著複雜的圖騰,烏斯曼隱約認出那是一隻烏鴉,正當他想要細瞧時,那雙腳突然轉了一個方向,叮鈴作響地往下走去。
是的,往下。
他們站在一條長而陡峭的石階上。
烏斯曼便也跟著她走,偶爾,他會低頭看到自己穿的鞋子,是一雙少年的鞋,精緻的藍緞面上繡著一顆豆大的金珠子。
這是他十二歲生日時父王給他的禮物,一雙中看不中用,走兩步石梯都會磨破鞋底的貴族鞋。
是啊,貴族出入的都是鋪著華麗絨毯的地方,要不就是有人抬轎,怎麼會親自走在這麼潮濕又陰暗的地方呢。
「這裡是……死囚塔下的地牢。」烏斯曼認出來了,這條路只能通往地下囚牢,曾經關押丹爾曼的地方。
「你不用下去了,丹爾曼不在這裡。」烏斯曼停下腳步,對那躍動著的腳鈴說道。
腳鈴停下,驀地,一雙披著雪白紗巾的手臂從黑暗中伸出,不由分說地抓著烏斯曼的右手,示意他繼續往下走。
烏斯曼終於看到除了腳踝以外的地方,可是,她是誰呢?她身上的紗衣薄若蟬翼,泛著貝殼般的光澤,是極名貴的冬蟬紗。
她的聲音,她的面孔,甚至她的軀幹依然躲藏在黑暗中,這種感覺很詭異,烏斯曼甚至有一種不是她躲著不見人,而是自己不想見到她的臉孔。
可是,他的心底又明明是想要知道的,想要知道她到底是誰?
被這女子拉扯著手腕,烏斯曼不得不繼續向下走,但他知道地牢里空無一人,丹爾曼被他關去祭司塔了。
地牢很暗,不知誰點了一盞燈,隨意地擱在地上,照亮一隅坑坑窪窪、長滿綠苔的石地。
滴答。
地下水凝聚在石壁上,終年不休的往下滲滴。初聞會覺得這聲兒清脆悅耳,宛若那精緻的腳鈴,但聽久了之後,便會覺得煩躁,恨不得即刻止住這聲音,可是不論怎麼用手抹去石壁上的水痕,不讓它們滴落下來,還是會從某處響起滴答一聲,猝不及防,直墜而碎。
這聲似乎印刻在了烏斯曼的腦子深處,哪怕水珠子還未掉下,也會響起那惱人又心顫的滴答聲。
女人拉了拉烏斯曼的胳膊,那隻纖纖玉手指著牢房內的一口井。
這口井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由誰打下的,它當初可能只是拿來給死囚塔供水,可現在早已廢棄不用了。
烏斯曼不解的靠近那口井。和往日乾枯、井底遍布碎石的景象不同,裡面蓄滿著清澈的地下水,井壁布滿青苔,井底幽深而黑暗。
那水面就像鏡子倒映著烏斯曼的臉,他看著自己,銀髮綠眸,是一副俊俏少年郎的模樣。
「這……!」烏斯曼輕撫著自己的臉頰,水面中的自己面部線條稚嫩而圓潤。
他正愣怔著時,不知從哪裡又滴下一顆水珠,滴答一聲擊碎水面,他的面孔變得破碎又扭曲,就像被誰用力撕碎了一樣。
烏斯曼擰緊眉頭,正困惑時,一縷黑髮從那碎裂的漣漪下慢慢漂浮上來,一串水泡咕嚕湧現,將冰冷的井水攪得越發渾濁。緊接著,一顆頭顱——一顆屬于丹爾曼的頭顱慢慢地從水中浮現上來,長發隨波飄散,深邃的黑眸緊緊盯著烏斯曼,咧開嘴唇發出咯咯咯的詭異笑聲……
「什麼?!」烏斯曼從椅子裡驚跳著醒來,身邊茶桌上描花的陶瓷酒壺乒的炸裂,滿滿的葡萄酒澆在地上,一直瀰漫在烏斯曼的腳下,映照著他那張無比蒼白又惶然的面龐。
「丹爾曼……」烏斯曼入神的盯著這一灘暗紅色的酒,他還未卸掉假髮,這漆黑如墨的長髮、這張五官深邃的臉都像極了丹爾曼。
從小到大,都有人以為他和丹爾曼是孿生兄弟,一樣的身高,一樣的胖瘦,一樣的臉面,甚至連笑起來會一勾嘴角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要不是你們的發色和眸色不同,還當真是認不出來哪個是哪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