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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塔有十二間,上窄下寬,似一位巨人在扎馬步,那穩當勁兒任誰都撼動不了。
炎提著木桶站在它跟前,就像一蹣跚學步的孩子提著玩具桶,顯得弱小又無辜。
而這石塔的門更是里外都包著精鐵,沉得就像長在了地里,單憑一人之力根本推不開。
炎伸手去拉懸在門右側的鐵環,這環身雕刻著繁複獸紋,只是都被摸禿了。
「喀啦……喀啦啦!」
門裡唱起鐵鏈和齒輪相互較勁的歌,這節奏還挺歡快的,長方塔門被無形的手緩緩向上提起,才開了一條縫兒,就有一股濁氣夾雜著草碎從裡頭猛地噴出。
炎一把抓過擱在門邊的三指叉鈀,緊張地對準裡邊,並呵斥道:「退後!退後!」
門裡頓時響起一陣鐵鏈繃扯之聲,聽起來隨時會扯斷,門越升越高,那皺著鼻頭,滿臉兇悍的雄獅衝著炎就是一頓咆哮!
「——吼!!」
塔內的三面牆上打著五個鐵座,座上鑲著五條碗口粗的鐵鏈,牽制住獅子的脖子和四條腿。
獅子身後是一道直通鬥獸場的閘門,關在這些塔里的猛獸都是備選,隨時都會送上場去,與獸鬥士決一死戰。
不知是不是受場內濃烈血腥氣的影響,雄獅異常狂暴,嘴裡不斷吐著白沫子,恨不得一張嘴就撕爛炎的腦袋。
炎知道雄獅受制於鐵鏈的長度是夠不到自己的,可當鐵鏈繃得筆直時,他真擔心雄獅會把鏈子連
帶石頭一起掀下來。
到那時,神仙都逃不掉。
炎的臉孔被太陽曬得通紅,手指卻是冰涼,他握緊著的三指叉鈀其實不是對付獅子的,而是鏟屎。
把臭氣熏天的屎從地上鏟起來,放入木桶,拿到外面的糞池裡統一處理。
這是新入營的獸鬥士必經的歷練之一。而炎剛開始還以為只要申請成為獸鬥士就能上場比試,事實上並非如此。
第11章 鏟屎官
作為一個存在已久的鬥獸營,它自有一套規章和賞罰標準。
而這些準則又以「觀眾看得痛快、願意大把撒錢」為前提。
所以新人是沒資格在觀眾面前露臉的,哪怕你本事再大都得從底層開始熬,熬到你從裡到外都是一名合格的獸鬥士了,才能上場露一手。
獸鬥士雖說身份低微,但在西涼乃至整片西域都深受歡迎,認為他們挑戰了不可能,是不怕死的勇士。
頂尖的獸鬥士富可敵國,所以哪怕死狀慘烈,每年都有不少年輕人踴躍加入鬥獸營。
在這裡從不缺乏新血,只不過炎的到來還是吸引來不少關注,興許這裡從未出現過大燕人吧。
「喲喲,瞧那兩條腿,給獅子剔牙都嫌磕磣。」這話雖短卻往炎的背上連插三箭:「瘦弱」、「無用」和「醜陋」。
炎穿著獸鬥士專屬的衣衫,說是衣衫其實就是一塊非常結實耐磨的灰色土布,正中裁剪著一圓形領口,把頭套入後,再把掛在身上的土布,依照前後左右的次序反覆交疊和纏繞,再用腰帶紮緊,就成為一條「無袖短裙」。
「裙」內有一條丁字、兜、襠、褲,把某處勒得緊緊的,不怎麼舒服,但好過什麼都不穿。
炎第一次穿這條「裙」時把自己裹成一隻粽子,惹來眾人嘲笑,最後是伊利亞幫他搞定的。
既然是及膝土布裙,炎彎腰鏟屎時,兩條腿自然露在外頭,在魁梧壯漢滿地跑的鬥獸營里他確實顯得細瘦一些。但炎的大腿肌肉緊實,從大腿到膝窩再到小腿和腳踝,像是一筆勾畫而成,這筆鋒是剛柔並濟。
換而言之,炎的兩條腿生得筆直又帥氣,讓他整個人像獵獵作響的戰旗,往哪兒一站都能惹人側目。
「可不是,這駱駝生的蠢驢也能進鬥獸營,你們說老大的眼睛是不是被他裙底的風光給迷了……」這話越說越沒邊,炎額前爆著青筋,握著三指叉鈀的手背更是連炸起三條筋。
「那麼挑剔的老大會看上他?」那嘲諷的語調又拔尖了三分,炎轉過身去,正好看到那人一手叉腰一手沖他指指戳戳。
他就像一隻套著花衣裳的酒壺,從上到下都是一個寬度,頭髮梳得油亮,眼睛上還描了綠粉,像只雀鳥。
炎最初入營時覺得稀奇,在這腥臭沖天的地方還有人穿得像花孔雀一樣,後來才知道他們和伊利亞一樣,是給獸鬥士做幫手的人。
獸鬥士越厲害,幫手的穿戴也就越華麗,就像在彰顯「主人」的厲害和財富。
望著花枝招展的青年,炎不禁想到西涼宮廷里貴妃養的哈巴狗,穿戴也是這麼華麗。
「你這臭小子,看什麼看?」青年沖炎嚷嚷。
在炎的耳里卻像是在「汪汪汪!」
炎快崩不住嘴角上的笑,不,是已經笑了出來。
「他是不是在笑我?!」青年火了,扯著身邊的人問。炎的手指一松,沉重的三齒耙掉在地上,「哐當」一聲響!
雄獅心頭的火氣本就跟燒開的油鍋那樣旺,這摔耙的動靜好比往鍋里撒水,可不得噼啪炸開!
「吼吼——!」雄獅跟瘋了似的狂刨地面,揚起三丈高的灰塵,而鐵鏈被扯得嘎嘣響,簡直快要繃斷了。
那三人嚇得臉都白了,哪還敢留在這鬥嘴,相互推搡著跑得賊快。
看他們屁滾尿流的樣兒,炎心情大好,連那張嘴咆哮著的雄獅都沒那麼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