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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為知己者死。我曾經的那些朋友都已經不在了,如今單單留下的那個,卻偏偏不是我的朋友。」炎苦澀一笑,雙眸微濕,「薩哈,我不會原諒你,但也不會殺了你,畢竟上當的人是我,負罪的人也永遠是我。」
「殿下!」薩哈往前膝行了幾步,聲淚俱下道,「求您了,讓我回到您身邊吧,就當是恕罪,讓我只為您一人……」
炎彈著琴,鏗鏘的琴聲里皆是拒絕之意。
「殿下!」薩哈終忍不住說道,「我喜歡您。」
琴聲戛然而止,炎彎起似蹙非蹙的眉頭:「我與你言盡於此,退下吧。」
顯然對薩哈說的話,炎根本不再相信。
「殿……」
房門嘎吱一聲開啟,烏斯曼就立在門外,炎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反而繼續撫琴道:「你既然來了,就把人領走吧。」
「君上?」薩哈太專情於炎了,完全沒意識到門外站著人,倒是炎一早就察覺到烏斯曼來了。而且來的還不止一人。
「打擾了。」烏斯曼對炎微微一笑道,「時間不早了,炎炎早點歇著吧。」
炎笑了笑,兀自彈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調的曲子。
烏斯曼的侍衛帶著薩哈走了,那些人馬原樣返回,炎站在陽台上看著他們離去,忽地一拳砸在廊柱上。
曾經以為自己有著許多的朋友,更有著像薩哈那樣懂得自己的肝膽兄弟,原來不過是烏斯曼造出來的夢境罷了。
炎原以為自己會對烏斯曼大發雷霆,將他徹頭徹尾地臭罵一頓,但他心裡有的只是痛。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是痛失去了一位摯友,還是痛原來烏斯曼一直都這麼壞。
世人都說人間之情不過悲歡離合,但為何到他淳于炎這,就只有一個「離」字。
爹爹為父皇離宮而去,父皇為爹爹離位而去,皇兄為景霆瑞離他而去……兩位孿生弟弟也離宮遠去,他的朋友們更是……為何他年紀不大卻已經飽嘗「離之苦」。
驀然回首,身邊竟空無一人了。
「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炎望著烏斯曼遠去的方向,啞聲問道,「你可懂……我的痛?」
第67章 剖心
明月西斜, 夜深露重, 大隊人馬在嶙峋怪石間蜿蜒前行, 粗糲的砂石地讓眾人的步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除此之外,便再無別的聲響了。
薩哈身上既無枷鎖鐐銬, 也無其他負擔。他緊跟在烏斯曼的坐騎後走著,卻走的是彎腰駝背, 步態踉蹌。
薩哈的身後跟著濟納雅莉, 她高坐在駱駝之上, 看著薩哈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時感慨萬千。
他們幾乎是同時來到君上的身邊, 為君上效力。不同的是薩哈在暗,是那見不得光的細作,而她在明,是一呼百應的西涼女將。
不是她的本事比薩哈強多少, 而是任務所需,當時的永和親王只有十五歲,而且還是一位門不停賓,負氣仗義的主兒, 根本不似那些錦衣玉食、貪圖享樂的王親貴胄。
以女子美色去親近他, 顯然是「此路不通」。
唯有薩哈這樣慣於隱藏自己內心,善於偽裝演戲的人才能夠接近親王, 取得他的信任,更甚至做他的腹心之友。
在這一點上, 薩哈做得是兵無血刃,馬到功成。
所以當親王知道自己根本是謬托知己,鑄下大錯,那種錯愕和傷害也是極致的。
濟納雅莉可以理解親王的扼腕悲憤,可是無法理解為何薩哈還要背叛君上?
君上對於他豈止是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德,他哪怕是喜歡上了永和親王,也斷不可將心裡的念頭說出來呀。
喜歡上君上喜歡的人,他是不想活了嗎?
濟納雅莉原以為君上在離開天鵝宮後,會立刻下令處死薩哈,但君上什麼都沒做,連「拿下」二字都沒說,就這麼帶著薩哈打道回府。
可這氣氛……濟納雅莉是大氣都不敢出,仿若隻身陷在千軍萬馬的敵營而無計可施。
這原本是歡歡喜喜地去求婚,先不論親王會否答應,但君上確實是滿目喜悅,心存期待而去,可如今……君上那不喜不怨,不悲不嘆的樣子著實叫她心亂如麻,憂愁不已。
濟納雅莉都不知道這一路是怎麼走回來的,待回到宮中,她遣散隊伍,君上回到書房靜坐,薩哈亦步亦趨地跟著,最後跪倒在書案前,這一主一仆皆是一言不發。
濟納雅莉給君上端上一隻精巧的碳爐,上面擱著一隻長方形的錫雕酒壺,米酒剛燒熱,香氣正慢悠悠地從那尖細的壺嘴裡噴出,把那白玉案面都給打濕了。
很快,一隻黃玉酒杯輕擱在壺嘴下,將那灼熱的氤氳接個滿懷。
濟納雅莉無聲退下,並關上了御書房的門。
烏斯曼一手持著酒壺,獨自斟酒,半杯熱酒下腹,那蒼白的指尖上才有了丁點兒的血色。
「君上,」薩哈就像等著這一刻似的,磕頭道,「罪臣該死,罪臣無顏面對您……」
「在本王喬裝為西涼游商故意去接近他的時候,」烏斯曼猶自喃喃,「曾對他說過,只有強者才有資格坐擁天下,才能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沒想他即刻反駁說,並非只有一國之君才是強者,那些『不鄙位卑,不薄弱小』之人亦很強大。」
「薩哈,我知道你為何喜歡他,他這個人與我們所結識的任何人都不大一樣,」烏斯曼輕輕晃著酒盞,「他光明磊落,與人為善;而我們……不,是我,我腹藏心機、與虎謀皮,我和他本就是陌路之人,卻在半道遇上了。這是天意也好,是人為也罷,不管如何我都漏算了他,漏算了我的心會因他而改變,究其後果本王理當自負,所以,本王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