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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而纖長的黑睫微垂,那雙深邃的黑眸亦倒映著燭光,炯炯發亮地俯視著炎因酣睡而紅撲撲的臉。
丹爾曼抬手,食指尖輕輕碰觸那一縷攀繞在炎右頰上的亂發,將它悄悄移開,摞到炎的耳後,指頭還輕摸了一下他微微泛紅的耳垂。
「淳于炎……」彎弓般的唇瓣動了動,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外邊的風越發響了,帳篷頂被颳得哐哐搖晃,雖不至於坍塌,但吵人得很。
丹爾曼慢慢起身撩開床帳,軟榻外沒有一個宮人伺立,看來由烏斯曼當政的這些年,王宮內對下人的管束是愈發的鬆弛了。
不過對於他,倒是好事。
丹爾曼看了看搖晃的帳篷頂,再這麼下去,炎會被風聲吵醒的。
丹爾曼躡手躡足地走下床榻,取過衣架上掛著的織錦斗篷回到床邊。
炎睡得像嬰孩那般熟,大概是取好孩子的名字之後,心中一塊大石也落地了吧。
丹爾曼不止一次聽見炎在午睡時夢囈著:「不,不能叫旺旺,這什麼名字……」、「烏斯曼混帳……」「卿也不行,衝撞了皇兄……皇兄……你怎麼來了?」
烏斯曼肯定不知道,炎自打懷孕之後,時常夢到回去大燕的皇宮,說的也都是大燕話。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炎並不想永久地留在西涼,他的心還是屬於大燕的。
丹爾曼動作輕柔地像是掬起一捧蒲公英,將炎從榻里托抱起,披好斗篷,系上短帶,還把兜帽給戴上了。
丹爾曼凝視著炎一會兒,似乎覺得熟睡的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一些,毫無防備。
接著他打橫著抱起被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炎,慢慢地走出帳篷,去往寢宮。
呼呼的風吹在斗篷兜帽上,炎的一縷黑髮隨風輕擺,撩得臉孔痒痒的,他卻皺了皺眉頭,抗拒醒來,把臉往「烏斯曼」厚實的胸前一埋了事。
丹爾曼的步伐一頓,但很快繼續往前走去,步履很是穩當,炎在暖和的懷抱中再度陷入沉眠……
天蒙蒙亮,王宮內的燭火被風吹滅了大半,還沒來得及點上。
一身鎧甲的濟納雅莉在長廊內健步如飛,她剛回宮,要給君上送上最新的戰報。
前段時間,她擺平了銀月部落和阿魯巴部落的戰事,壓制住那些所謂富可敵國的部落族長蠢蠢欲動的心,可還是有不怕死的,妄想做什麼中部之王。
首當其衝就是鞍察克爾部落的首領,他率領一批自詡為「斬妖后」的勇士,突襲駐紮在莫阿羅城的武衛營,造成武衛營死傷一百餘人。
濟納雅莉根據君上的指示,對鞍察克爾部落進行全面包圍的徹底清剿,而她就出身鞍察克爾部落,首領濟納沙克是她的親伯父。
這種大義滅親,完全不記舊情的剿滅叛賊行動,收到極好的震懾效果,濟納沙克戰敗求和,還說打算退出族長的位置,讓長子繼承。
一個部落族長之位的傳承需要得到君上的許可,所以濟納雅莉才會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向君上請示一二。
此外,挑起戰事、挑釁王權之後想以退位就息事寧人也太便宜濟納沙克這個老滑頭了,濟納雅莉想君上八成是要沒收鞍察克爾部落一大半的人口、財產和土地,以儆效尤。
這一次治得狠了,下一次才沒人敢冒頭「斬妖后」。
濟納雅莉思忖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戰事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她能見到沈方宇了,更是興致勃勃地加快腳步,往後宮裡去。
後宮內的侍衛剛換完班,他們早已習慣濟納雅莉帶著軍情「直闖」君上和王后的寢殿。
濟納雅莉一眼就看到領著大燕精兵巡邏的沈方宇,兩人都有公務在身,彼此互望一眼,相視一笑,便匆匆收回視線。
濟納雅莉規矩行禮後進入寢殿,伊利亞不在,肯定還在隔壁的小房間裡睡著,不過君上一向起的早。
濟納雅莉往陳設奢華的寢室里張望,果真見到君上站在偌大的床榻邊,裡邊沒有點燈,黯淡的晨曦只能照見君上英挺的側影。
他眉骨如削、鼻樑高挺,單這側顏就俊如詩畫。濟納雅莉南征北戰的,見過的人算多了,可就沒見過還有誰能比君上更俊美非凡的。
她的嘴角不禁浮現笑容,躡手躡腳地走前幾步,行禮道:「君上。」
濟納雅莉知道君上不想吵醒王后,所以她也壓低著聲音,示意君上有新的戰報。
可君上依舊一聲不吭的立在床邊,似捨不得把目光抽離床中熟睡的人。
濟納雅莉以前看到君上盛寵大燕親王時,心裡還會吃醋,現在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君上的臣子,此生只要能效忠於君上她便心滿意足。
「……君上?」等了又等,烏斯曼還是不出聲,濟納雅莉納悶地抬頭。
一縷朝陽破雲而出,似利箭劃破殿內暗沉的黑影。
「什麼?!」濟納雅莉倒抽一口涼氣,右手猛地摸向腰間的匕首,眼前那男子孓然而立,及腰長的黑髮在晨光下閃著森森寒光。
「——丹爾曼?!」濟納雅莉瞪大了眼。
只見丹爾曼身形一閃,簡直如一道閃電直襲向濟納雅莉的身後,濟納雅莉拔出匕首還沒來及迴轉身,便軟綿綿的倒向地面,精鐵匕首亦脫了手,落入丹爾曼的手裡。
丹爾曼面無表情地睨視著被他打暈的濟納雅莉,然後把手裡的匕首擱在一旁的花几上,重新回到床榻旁,站在灑滿晨光的帳簾下,靜靜地看著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