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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可以陪丹煜玩耍,教他識字、唱童謠。
但他不是丹煜的父王,丹煜像極了烏斯曼和炎,這一點無法改變。
想著小煜兒奶聲奶氣地叫著「伯伯」時,他心裡從沒有這麼甜過,真是恨不得把天下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可這天底下對孩子來說最好的東西——雙親的陪伴,恰恰是他給不了的。
「為什麼我不是你的父親……」有一回在小煜兒入睡後,丹爾曼喃喃自語,「我要是你的父王該有多好。」
丹爾曼想著這件事,把剛打開的奏章又合上了。
不知炎這次會陪煜兒多久,說不定過兩天他又要離開了,到那時,煜兒一定會哭鼻子,炎也會捨不得,但他還是會走。
「烏斯曼,小時候你總說我命好,因為母妃疼我,但凡有什麼好東西都留給我,」丹爾曼自言自語著,「但你的命也不錯啊,你都已經不在了,炎還是這麼愛你,不願放開你……」
「你當真還活著嗎?可你若還活著,怎會看著炎如此受苦,卻置之不理呢。」丹爾曼蹙眉道,「我知道你不在了,可是炎不信啊,他太愛你了。這一回他滿身是傷的回來,下一回呢?他去的地方都這麼危險,要是一個不小心……我都不敢往深處想。烏斯曼,你若真的還活著,好歹應我一聲?」
……
四周很安靜,連一絲風都沒有。
「我這是怎麼了?」丹爾曼從御案前起身,惆悵地想,「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烏斯曼不在的事實,現在卻質疑起來,難道我是受了炎的影響?他是那麼堅信烏斯曼還活著……」
丹爾曼一步步地往外走去,不知不覺已是落霞滿天,遇見他的侍衛紛紛行禮。
丹爾曼卻像沒看見一般,繼續向他的目的地——死囚塔而去。
獄卒看到丹爾曼很吃驚,連聲問:「攝政王,可是要提審犯人?」
「不,我一人隨便看下便好。」丹爾曼微微一笑,走向西涼最深的囚室,獄卒不敢說什麼,遞上一個石漆做的火把,就退下了。
丹爾曼舉著燃燒旺盛的火把,沿著潮濕的沾滿青苔的階梯往下走著,一步又一步,走得十分穩當。
自從這裡不再關押他這個「頭號重犯」之後,階梯上不再設有看守,這條陡峭的路變得異常死寂。
「炎,」在這忽明忽暗的道上,丹爾曼忽然想到,「如果一開始,烏斯曼沒有誕生的話,你會愛上我嗎?」
「如果,最早遇見你的人是我,而不是烏斯曼呢?」
「如果,我更早一點現身,你會愛上我嗎?」
丹爾曼心緒涌動,他很想要叫炎回答這些問題,可轉念一想,這世上要能有這麼多的「如果」,就不會留有遺憾了。
他和炎之間沒有「如果」,有的只是「不可能」。
炎不可能愛上他,因為炎已經選擇了烏斯曼。
「炎,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愛烏斯曼,我就有多愛你,只有這件事不需要『如果』。」丹爾曼說完,微微一笑。
他在那簡陋的囚室前站定,那裡有一口古井,今日恰好是地下水上涌,井水蓄滿的日子。
汩汩流動的水已經漫溢上石井,烏斯曼被祭司塔封印住力量並抹去部分記憶後,曾深信他的「王兄」就被關在這裡。
有時候,他會來「探視」,總以為自己是在和「王兄」對話,但事實上,他見到的不過是水中的倒影罷了。
「烏斯曼,炎一直說你沒有死,但他找遍了你曾經去過的地方,都沒能找到你。」丹爾曼來到井邊,看著水中悠悠晃晃的影子道,「但有一個地方他從沒找過,就是這裡。」
「白木法曾經說過,我們兩人是不能共存的,他這一生恐怕就說過這一句實話吧,」丹爾曼輕輕嘆道,「我相信你不在了,因為我根本感知不到你,但不知為何,我也相信炎的話,大概是因為他很堅定吧。如果說,你真的沒有徹底消失,那麼我想你能存在的地方恐怕只有一個——在我的身體裡。」
丹爾曼雙手浸淫在冰涼徹骨的井水中,「如果我死了的話,能不能換回你呢?」
「當然,這麼做很冒險,很可能我死了,你也沒能回來,但是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結果呢?」丹爾曼對著自己的倒影一笑,「反正我是沒辦法看著炎留下煜兒,繼續出宮冒險了,他若死在外面,我也沒法活下去。」
「烏斯曼,在我死之前,有件事我想對你坦白。」丹爾曼黑眸低垂,「我騙了你……我對你說,你是因為我的那半顆心才愛上的炎,可真實的情況是,我那會兒被你深深壓制著,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可是突然有一天,我『驚醒』過來,因為你『愛』上了一個人,你那半顆心徹底地活了起來,變得熾熱、鮮活、充滿激情。你強烈的情緒波動把沉眠的我給喚醒了,這才是真相。」
「於是我就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人,能把你如此冰冷的心都給捂熱了,我趁著你休息的時候,偷溜出來窺探炎,毫無意外的,我也愛上了他。」
「烏斯曼,我們先後愛上了炎,但最終還是你贏了。」丹爾曼坐到井沿上,「一直以來,都是你在贏。」
「我以為我會很惱火,但是只要一想要炎和煜兒能夠幸福的生活,竟然覺得即便輸給你也沒什麼關係。」一滴淚無聲的滑下丹爾曼的臉龐,「烏斯曼,你為什麼要讓我活下來?難道是在憐憫我?還是想要讓我看清楚,炎是不會愛上我的,哪怕我們有著如此一致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