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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更加沮喪的是,小扁居然又睡了。

    我想,我們仨,或者說,我們兩人一馬,會不會因為睡覺的時間完全不一樣,永遠沒有三個都醒著的時候而導致一個月後還在此地?

    我想,喜樂和我,無論我依她還是她依我,都可以。但似乎我們都要依這匹作息時間奇特仿佛跟我們有時差的馬。

    我靜靜看著喜樂,此間,馬醒了,跑到一邊去吃了一點草,迷迷糊糊中,我又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喜樂叫醒。此時天幾乎大亮。我醒來便說:馬呢?

    喜樂說:自個兒在樹邊跑呢。

    我馬上精神了,說:快趁我們仨都醒著,馬上趕路。否則去長安要遲了。

    喜樂說:哦,可我們去長安什麼事情都沒有,什麼是快要遲了?

    我說:我不知道,我總覺得要儘快到那裡。

    小扁帶上我們,慢慢悠悠上路。

    中午,我們到了一個鋪子前面,那裡賣一些茶水和乾糧。我們拴好馬,就座,要了幾碗水和乾糧。我說:這什麼時候才能到長安啊。

    喜樂說:問問老闆。

    我把老闆招呼過來,問:我們這兒離少林寺有多遠?

    老闆馬上鼓勵我們:兩位客官一身疲累一看就知道是從長安來,不遠不遠,十里地就到了。

    我和喜樂一聽,頓時更加疲勞。

    不一會兒,老闆又過來,說:你們的小馬怎麼一路從長安騎過來都不餵啊,餓得都快不行了。

    喜樂說:你不要怪我,我也不知道。

    我說:算了,反正都這樣了,那就早點出發吧,吃飽了?

    喜樂點點頭。我們重新上路,老闆在身後一個勁兒大喊:錯了錯了,少林是那頭。

    我和喜樂只能假裝未老先衰聽力不濟,筆直向前走。

    到長安的路真是很長,我只是期待另外一個晚上的到來。有一種感受,必須到往一地卻不知道為何是此地而不是彼地,這是多麼不能用言語形容。某人雙手為何是此人雙手而不是他人雙手,雖帶來一樣感覺,又不知道是否一樣,真是很玄乎。

    我和喜樂不用從頭來敘述任何事情,其中無論有多少什麼樣的事情,到今日為止的結局總是不會變的,除非江湖真的那麼簡潔,我們其中一人會突然死掉。我其實私下假設過很多次這樣的結局,因為喜樂在少林里混了很長時間,只是廚藝日趨見長,防身之術幾乎和八歲幼齒時候沒有什麼區別,所以先死的肯定是她,於是要想的就是倘若喜樂死掉以後我應該怎麼辦。我想,我應該挖一個洞把她埋了,然後決意,我要與她同歸於盡,可是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比如說,師父或者方丈被人殺了,我要報仇,而那人恰好和殺喜樂的是一個人,正好新仇舊恨一起了。我對著喜樂的墳頭說,喜樂,等我把他們全殺了,我就自己把自己埋了。然後,幸運的是,我順利地把他們全殺了;不幸的是,我再也憶不起在那個傷心欲絕的雨夜,我究竟把喜樂埋到什麼地方去了。

    想到這裡,已經不能再想下去,因那其實就是一種長久的分開,會長久沉浸在悲傷情緒中,像草一樣不能自拔,而此時,現實生活中的喜樂總是活蹦亂跳到我面前。我會注視喜樂,想,我怎麼能把這麼一個姑娘埋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啊。

    喜樂和我在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公然在寺廟裡牽手。師父很寵我,說是我不懂事,還沒發育,可是同我一起洗澡的師兄們居然私下告狀,說其實我已經發育。這個讓師父很惱火,因為師父這樣說是給大家一個台階下,可是師兄們居然如此不開竅,難道要當場脫褲驗身?這多麼不成體統。於是,師父把他們全打了,說:洗澡就是洗澡,是洗去身體中與塵世接觸的俗氣,你們不好好參透洗澡的意義,居然還滿腦子想著要盯人家小弟弟看,真是太骯髒了。就算你釋然小弟弟的小弟弟已經那個,啊,可是那又怎麼樣,不讓喜樂和他牽手,轉而和你們牽手?你們這幫色狼啊。

    這樣,在師父的偏袒下,那些從小沒牽過姑娘手的人全變成了色狼。而我依舊隨意可以牽喜樂走來走去。師兄們不理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有喜樂可以說話。

    我問喜樂,想不想家裡。喜樂說,其實她沒有父母,從小只是被人當作乞討時候帶領的工具,而要飯的都喜歡她,因為喜樂長得可愛,誰領喜樂出去要的錢肯定比別人多一截,所以喜樂從小就是丐幫的吉祥物,只有丐幫長老才能領喜樂去要飯。

    多好,沒有父母,那意味著成婚的時候就可以不用花費銀兩孝敬對方父母,喜樂也不用強迫被嫁到哪個公子哥那裡去當妾。

    我在寺里的時候就問喜樂:我們什麼時候成婚?

    喜樂說:等師父許我們出了寺廟再說。

    我說:別怕,師父寵我們,直接在寺里辦了喜事就可以了,師父可以主持喜事,方丈爺爺可以見證。

    而這話不巧被師父聽見,懲罰自然是空前地嚴厲。

    其實自從有了喜樂以後,釋空就好像從我的記憶里模糊了,後面的十年是因為喜樂過得很快。無論是什麼樣的感情,因為任何的感情到最終都歸於了親情,我覺得,娶喜樂是遲早的事情。遲早的事情永遠是早的比遲的好,因為倘若事情是遲早的,事情帶來的結果也是遲早的,一切都是一樣的,為什麼不早點發生。

    我問:喜樂,今天走了四五十里路,小扁居然還沒睡,我們什麼時候成婚啊?

    喜樂半天沒有反應。倒是小扁又哼唧了一下。

    喜樂說:你娶它吧,它答應了。

    我說:不和你鬧呢,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喜樂又長久沒有反應。

    我想,這真是一個很難的問題,喜樂在我面前從來就沒有表現出一個女人本來就有的矜持一面,不是她沒有,只是沒有機會,這次終於得到機會,肯定要好好矜持一番,展現女性魅力。

    喜樂說:現在不行。

    我說:為什麼?你是怕現在答應了我,到了長安又碰到如意郎君嗎?

    喜樂說:不是,你都沒送過我禮物,人家哪能這麼隨隨便便嫁你。

    我說:那還不容易,直接把小扁送給你。

    喜樂說:不行,那本來就是我的。

    我說:胡說,那是驛站老闆的。

    喜樂說:那我不還了行不行,我和小扁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產生感情了行不行?

    我頓時覺得很失望,想在這方面,難道自己和小扁的經歷處境是一樣的?低聲說:原來是這樣。

    喜樂說:不開心了?

    我說:對。

    喜樂說:我想的是,等我們一起有一個明確的目標,然後達到這個目標以後再結婚,不像現在這樣,連去長安幹什麼都不知道就先成婚了。而且我們其實不是已經和結婚沒什麼兩樣,天天在一起,就少一個儀式而已。不過你要留長頭髮了,要不然人都以為你是一個少林和尚,是保護我的,會和你來搶我。

    我說:對。

    當天的晚上,又是走到一個前不著村後不挨店的地方,小扁再也不行了。我們什麼時候休息取決於小扁什麼時候再也不能移動。我覺得我們還是要找一棵樹,因為如果就在路邊歇息,總覺得缺少依賴,空空蕩蕩,而寄託只能是樹。這次的樹離開得比較遠,足有百來步。我們不能把小扁拋棄在原地,因為距離實在太遠,會被人當作小野馬帶走,只能是我把小扁背到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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