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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條不用說,後一條簡直是葉明曉最頭疼的問題,有了岳晉塵的承諾,她也忍不住半開玩笑地道:“要是高遠能讓童童說話,別說他想要手辦了,他想上節目我都會想辦法給他辦到。”
岳晉塵笑著跟她在門口道別:“那就說定了。”
意外解決童童的託管問題,葉明曉放心了很多。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每天白天出門會把她放到小區門口的幼兒園,但童童不說話,難免會受到其他小孩的欺負,她連告狀都不會,著實叫她擔心。
如果童童能跟著高遠一段時間,也算了了她心裡的一樁大事。
心情難得輕鬆一次的葉明曉在做完晚飯後迎來了一位訪客。
“林,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要回A國了。”大衛神色有些憔悴。
“怎麼了?你不是覺得華國不錯。”葉明曉很驚訝,她以為以大衛對華國的喜愛程度,會一直在這裡定居下去。
“我爺爺去世了。”他紅著眼眶道:“他生前一直希望我回到A國,我想滿足他的遺願。”
“抱歉,我無意冒犯,但你確定他說的不是希望你回到災難前的A國嗎?” 葉明曉問道。
大衛搖搖頭,慢慢從懷中掏出一條項鍊,打開鏈墜,神色有些驕傲,更多的是悲傷:“我確定他是希望我現在回A國,因為,正是他希望我能夠用自己的所學幫助到所有能幫助的人。在他的支持下,我才能在J國木棉城那樣的地方開戒毒醫院,他是一位真正的好人。”
小小的鏈墜相框裡,一位戴著圓禮帽的大鬍子老人在慈祥地微笑。
第123章
這位老人……好像有點面熟啊!
是誰呢?
葉明曉沒來得及思索, 聽見大衛道:“你是做記者的, 應該知道他。他是——”
“安道夫傑斐遜!”
這個名字不約而同地從兩人口中蹦出, 兩人相視一眼,沉默下來。
難怪,大衛是安道夫傑斐遜的孫子, 難怪他能在木棉城那樣的地方開戒毒醫院, 還安全地在城裡蹦噠了這麼久。
葉明曉之前就隱隱覺得不正常的事現在完全想通了:安道夫傑斐遜這位享譽世界的慈善家是A國有名的財閥集團掌舵人。年輕時, 作為家中獨子, 他原本不需要冒險便可以得到別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但他在A國爆發戰爭之際, 背著家裡人報名參軍, 還考上了飛行員, 最後,他在戰爭中失去了半隻手掌,因殘退役時,他已經是少校。
回國後,他接手家族生意, 並開始在政治舞台活躍, 最輝煌時, 他曾擔任過數屆政府總統幕僚。並經由他的推動,A國政府做成了數件震驚世界的大事,他尤其在推動慈善事業發展上頗有建樹。到了晚年,他淡出世界政壇, 卻沒有閒下來, 開始專注於他的慈善事業。他的名字連最不關心政治的華國人都聽說過, 還被人戲稱為“鐵打的老安,流水的政府”,他是世界政壇為數不多的常青樹。
現在,瘟疫和戰亂的到來,終於將這位常青樹也帶離了人間。
如今這位傳奇人物的直系孫輩便坐在葉明曉面前,感慨地道:“林,你很像我的爺爺。”
葉明曉扯扯嘴唇:“你在說一位年輕的女士像你爺爺?”
大衛仿佛失去了他那張能言善辯的嘴,他苦笑一聲:“你總是假裝聽不懂我的話。”
葉明曉肅容道:“作為朋友,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並支持你的決定。但是,如果這次你來找我,是因為我其他的身份,抱歉,”她頓了一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國家,你任何一個有關國家和集體的求助都請使用正規程序向我國求助。”
她這番話自覺說得有點硬,大衛臉色固然有些難看,卻表示了理解:“跟你同行那麼久,我明白的。林,我來找你,是因為你是個正直有熱血的人。如果作為朋友,我請求你的幫忙,你會幫我嗎?”
葉明曉沉默良久,最後道:“我需要跟我的上司溝通一下。”
……
離開葉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
大衛站在門廊上站了一會兒,直到太陽快觸到西邊的山頭,他才戴好墨鏡,上了車。
葉明曉站在窗邊,目視著這位曾經的同路人離開。
她沒有問他怎麼回去,大衛既然那麼肯定地告訴她,他自然有回去的辦法。就像當初他不用向她求助,仍然順利地留在了平京,並找到了一份人人艷羨的好工作一樣。
他能夠毅然放棄華國的優厚待遇,選在這時候回到身處戰亂和瘟疫中的祖國,不管他是哪國人,他回去是什麼原因,都是值得欽佩的。
而行駛的汽車上,有人不解地問:“先生,都要離開了,如果您實在喜歡——”
即使心情不太好,聽見這個猜測,大衛還是驚訝地笑了:“我的上帝,你以為裡面那個是我喜歡的女人?”
大衛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那個女人,如果有誰喜歡上她,我必須叫他一聲勇士。”
“那您既然不喜歡她,為什麼會選在最後一個跟她道別?布萊特先生的專機可是馬上要飛了。”
墨鏡將大衛藍色的眼睛擋得嚴嚴實實的,從人只聽見他低沉的聲音:“這個女人,我曾跟她近距離接觸過。她的思維敏捷,觀察力也敏銳得可怕。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在華國政府似乎非常吃得開,這一點,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太重要了。無論怎麼樣,我都不能失去這個朋友。”他的嘴唇彎了彎:“當然,她也是個非常可靠的朋友。”
沉默片刻,他又問道:“關於五國聯合研究所里,有人想把有缺陷的藥劑改動數據後報上去騙科研經費的事,華國衛生部怎麼說?”
“他們的一個司長今天見了我,說一定會將這事嚴查到底。”
“那就好,回去後,你也記得要嚴查我們的藥品渠道,絕不能讓這種東西再流入A國境內。”
“好的,先生。”
…………
大衛的離去並沒有使平京有什麼變化。
即使當天晚上,葉明曉知道了童童生父和哥哥尚在人世,並且他哥哥似乎是一位癮君子的事,也並沒有影響她對小傢伙的喜愛。
是的,喜愛。
多少年了,她很少明確清晰地感知自己對一件事或一個人的感情,不是憎恨,不是討厭,不是憤怒,也不是失望,而是,喜愛。
她一向深知生命的美好和世界的可貴,但經歷過被所有人誤解痛恨的那段時光,縱然她最後還是走了出來,自此之後,她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再也不會輕易喜愛上其他的什麼人或事。她熱愛世界,但是這愛是帶著審慎和戒備的,她早就失去了全心擁抱世界的力量。
她感覺,童童在幫她找回失去的那一部分。
葉明曉可以從那雙單純的大眼睛裡讀到她所有的情緒:毫無保留的害怕世界,毫無保留的喜歡她;這樣極端的兩種情緒扭合在一起,令這個小傢伙就算嘴裡吃到了糖,眼裡也不會存在純然欣喜,她的眼眸深處始終會留著一點點戒備,仿佛這個世界隨時需要她站起來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