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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戶突然從外面打開來,侏儒矮小的身材閃電球似的滾到維斯男爵面前,不等對方反應,就直接舉起來,朝窗戶外面丟了下去。

    寧亞下意識地伸手抓了一把,抓住了維斯男爵的小腿,把應該飛越窗台的人硬生生的卡在窗台上。

    “哦!”

    維斯男爵的通呼聲讓侏儒都忍不住地抖了下肩膀,仿佛對他肩膀上的劇痛感同身受。

    一陣兵荒馬亂,最後還是維斯男爵帶上出場,宣布今天的登記到此結束。以難以管束聞名的傭兵團們這次倒沒有抗議——唯二工作人員的慘狀是最好的說服力。

    等傭兵團退去,別墅大門關上,掛在維斯男爵臉上的平靜像山洪衝過一樣,一下子坍塌下來,陰沉沉得好似又一場山洪即將降臨。與他同仇敵愾的是倒了一整瓶光明聖水也無法阻止膝蓋越來越腫的提問者。他的名字當然不叫提問者,但是在場的人現在都沒有時間作介紹,他也只好繼續頂著“無理的提問者”的頭銜在小王子面前礙眼。

    “殿下!”維斯男爵陰沉著臉,“您是朗贊最皎潔的月光,是兩位陛下最珍貴的寶石,在您身邊侍候的人的品德,必須高尚!舉止,必須磊落!像這位小個子先生完全不符合以上的特徵!他的節操簡直墮落到亡靈法師都羞與為伍的地步了!請您慎重考慮他的去留!”

    寧亞很想同意他們的看法,但前提是,他們三個加起來可以把他趕走。

    維斯男爵見他不吭聲,越發肯定小王子受到了矮個子的蠱惑,有點神志不清:“殿下!想想朗贊國內無惡不作的強盜們,您身邊的這位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被他數落得體無完膚的侏儒一點兒都沒有動氣,笑眯眯地問:“你怎麼知道?”

    維斯男爵生氣地說:“這還用問嗎?那些強盜雖然惡貫滿盈,卻從來沒有冒犯過我!而你這個短腿的傢伙竟然敢像球一樣地投擲我!”想到雙方的身高差,他更加生氣了。

    侏儒說:“請您明鑑,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維斯男爵道:“我絕不聽解釋!”

    侏儒說:“您應該看到,我當時正滾向房間內。”

    維斯男爵道:“那又怎麼樣?”

    寧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說不聽嗎?

    侏儒說:“根據我的路線,如果我不把您丟出去,您就會被我撞飛。可能撞到牆壁上,可能撞出門去,結果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

    維斯男爵氣得渾身發抖:“你的意思是說,我還要感謝您讓我肩膀脫臼咯?”

    侏儒道:“不,我的意思是,橫豎都在劫難逃,就好好養傷,不要浪費力氣在生氣上了。”

    維斯男爵氣得厥過去了,後背剛好倒在提問者的膝蓋上,痛得提問者差點也厥過去。

    寧亞連忙起身查看他們的情形,侏儒跟在他身後,幽幽地嘆息:“不錯,他還是挺聽勸的。”

    寧亞:“……”

    經過簡單的治療後,維斯男爵的傷勢有所好轉,可奇怪的是提問者的膝蓋還在惡化,治癒術、聖水、藥物對他都毫無作用。半天工夫,他的膝蓋已經腫得像個柚子。

    維斯男爵也很發愁。

    這個助手並不是他在大街上隨便找來的,而是佩吉夫人特意交託給他照顧的私生子——阿尤布。佩吉夫人是王后的妹妹,算起來,和小王子還是表兄弟。如果他出了事,可以想像佩吉夫人會有多麼生氣。然而,自己又不能將他的身份泄露出去,佩吉夫人在國內一直以冰清玉潔的姿態與多位貴族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對自己的形象很是維護。

    最後還是寧亞的提議將阿尤布送回朗贊治療,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

    阿尤布知道寧亞的身份之後,就表現得很低調,除了關鍵時刻站出來為維斯男爵討伐侏儒之外,只保持著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對寧亞提出送自己回去也沒有表示出反對,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天色已晚,考慮到阿尤布需要收拾行李,寧亞同意了維斯男爵的熱情挽留,在別墅住了下來。

    認為自己沒有成功上眼藥的維斯男爵抓住分配房間的機會,以樓上房間不夠為由,把侏儒一個人丟在了一樓,繼續對寧亞洗腦。寧亞心力憔悴,在書房聽他說了一會兒,就裝出睏倦的樣子,丟下了意猶未盡的男爵,匆匆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後,寧亞並未感到鬆了口氣,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恐懼中。離朗贊越近,他身上咒文發作得就越厲害,有好幾次,硬生生地將他從睡夢中疼醒。火燙的灼熱感好似他真的置身於大火之中,痛得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要跟著抽搐起來。

    他曾經認為夜色寧靜安詳,是一天最迷人的時刻,然而經受了這麼多難以忍受的痛苦夜晚之後,他對黑暗已經產生了本能的畏懼。

    今夜月光皎潔,如銀色的河流灌入了光禿禿的花園,平添了幾分幽靜和神秘。

    寧亞裹著被子,靠著窗戶,靜靜地等待著噩夢來臨。

    被折磨這麼久,他已經不敢主動入睡,每天都以這種方式做著卑微的抗議。可惜,不論他怎麼睜大眼睛,用疼痛讓自己清醒,到了一定的時候,他的精神依舊會沉入夢中,徒留身體受著烈火般的煎熬。

    “嗚。”

    “呃。”

    “哈!”

    灰白色的頭髮依在窗台邊,隨著主人身體的顫動不停地哆嗦著,劉海下那張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在月光下蒼白得透出青藍。他眉頭緊皺,嘴唇被自己咬住,又時不時地發出呻吟,顯然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

    一個矮小的身影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漠然地看了會兒,突然軟倒,一縷黑煙從倒下的身體裡探出來,繞著窗邊少年轉了一圈,停在他的面前,幻化出一道修長的黑影。

    黑影歪頭打量著他,像是在欣賞什麼美妙絕倫的歌舞劇,直到少年將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才開口道:“你在想誰?”

    黑影本沒打算聽到答案,誰知少年嘴裡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一個字:“你……”

    明知道少年不是在回答自己 ,黑影仍是愣了愣,過了會兒才慢慢地伸出手,在少年的額頭上輕輕一抹。

    少年漸漸鬆開牙關,舒展眉頭,平靜下來。

    第14章 朗贊危機(四)

    第二天見面,維斯男爵精神抖擻地準備與大家打招呼,但是看到眾人的臉色之後硬生生將話咽了回去。不能怪他,實在是打招呼的量為對象的臉色太過難看了。

    如果說阿尤布昨天的膝蓋像柚子,那麼今天就是個西瓜。

    寧亞看上去很憔悴,眼眶下的黑眼圈越發嚴重,顯得雙眼毫無神采,令原本就普通的臉蛋失去了唯一的特色,變得更加普通。

    侏儒大概三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太大的變化的,不過維斯男爵也沒什麼興趣和他打招呼。

    於是早晨就在四個人尷尬的沉默中度過了。

    維斯男爵原本打算找當地貴族借輛車送他們去朗贊,順便展示下自己的人脈關係,被寧亞拒絕了。他找到了昨天指點他們拿通關文件的車夫,乘他的車回去。

    車夫看到他們只有三個人,吃了一驚:“這是全部的人?”

    寧亞點頭。

    車夫很猶豫。車費是按人頭算的,一單三個人的生意對他來說是虧了。

    寧亞知道他的顧慮後,主動加足了七個的車費,總算讓車夫點了頭。

    車離開斯洛蘭時,維斯男爵親自站在出口處送行,與寧亞一起離開的還有這兩天通過測試的其他僱傭兵團。昨天維斯男爵驚天動地的那一聲殿下很多人都聽到了,心思重的是特特意在這裡等著,也有機緣巧合遇上的,順水推舟一起走了。

    路上,寧亞的馬車被簇擁在中間,前後左右都是馬車。車夫有些受寵若驚,他能感受到來自其他車輛的打量目光,雖然維斯男爵喊“殿下”時他不在現場,這個時候也能猜出坐在車廂里的大概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倒是寧亞在車裡,絲毫不受影響,抓緊時間補眠。晚上頻繁的噩夢讓他的睡眠質量差到了睡了還不去熬通宵的地步,所以太只能儘可能在白天抓緊時間補眠。

    可是今天補眠的效果並不太好。

    他一進入夢想,就感到渾身燥熱,熱氣從腳底往上竄。

    低頭看腳,竟踩著黃沙。沙子被火辣辣的太陽照了一天,正是滾燙的時候。寧亞兩隻腳在地上胡亂地蹦躂著,始終找不到一塊可以落腳的地方。正當他腳底被燙得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塊熟悉的紅布飛過來,剛好甩到他腳底下,阻隔在雙腳與黃沙之間。

    一雙赤紅的眼睛闖入他的視線,隨即是一道橫過半張臉的疤痕。

    下巴被對方狠狠地捏住,想要避開視線也不可能,只能任由對方的眼睛在自己的面前一點點地放大……

    腦袋重重地撞了木板一下,寧亞猛然回神,侏儒坐在他的對面,清醒的一剎那,他分明看到對方臉上的冷意,可是定睛再看時,又充滿了小心翼翼的討好。

    他緩緩地坐直身體,聽到身邊壓抑的呻吟聲。阿尤布的膝蓋越來越嚴重,褲腿被撿去半條,露出的膝蓋上,皮薄如蟬翼,經脈清晰可見,好似再腫一點兒,皮膚就會被撐爆開來。

    “喝水嗎?”侏儒將水壺遞過來,然後指了指他的臉,“做惡夢了?”

    寧亞接過水壺,呆坐了一會兒,才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噩夢。”

    侏儒眉頭一挑,語氣怪異地說:“難道是美夢?”

    寧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並未察覺他的態度:“它們真是得根本不像夢。”他低頭看鞋底,忍不住用手碰了碰,痛入心扉,轉身拖下鞋子,才發現竟然燙起了好幾個水泡。

    侏儒探過頭來,驚訝道:“這是怎麼了?”

    寧亞飛快地捂住自己的腳:“沒什麼?”

    “紅腫了。”侏儒一臉你別騙我,我眼神很好的表情。

    寧亞道:“走路走多了。”

    侏儒道:“這一路我們都是騎馬過來的。”

    寧亞道:“我體質差。”

    侏儒還想說什麼,寧亞的手“不經意”地拍到了阿尤布的腿,讓他慘叫了起來,寧亞忙不迭地道歉和關懷,與侏儒一問一答的模式被打破。

    馬車輕易地出了森里斯加的邊境,但是到朗贊邊境的時候,遇到了一重重的布防。所有人下馬車,按照不同的傭兵團排隊前行。他們到的不算晚,但是排隊已經派到百米開外了。問了才知道朗贊限制了每天入境的人數,昨天前天沒來得及趕上的,都在這裡了。

    阿尤布說:“我去!”

    侏儒說:“罵人有什麼用?”

    阿尤布痛得翻白眼又氣得翻白眼:“我不是罵人,我說是說我去和他們說說,讓我們一定能進去。”

    到了家門口,寧亞反倒不急著回家了。他也想混在這群傭兵團中間,看看這些人私底下有沒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卻也沒有阻止阿尤布,還讓車夫扶著他去了。

    阿尤布的背影很快淹沒在人海中,侏儒突然湊過來,低聲道:“您真的是朗贊的王子?”

    寧亞不置可否:“我已經安全抵達朗贊,您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侏儒道:“您的腳還沒有踏入王宮,您的安全還沒有得到完全的保障,我還不能離開。”

    他越是這麼說,寧亞越是不想讓他進朗贊。且不說他與具蘭大王子的聯盟關係,光是他與黑暗神殿、光明神會那理不清說不明的牽扯,他就不想冒險。

    寧亞從空間袋裡掏出一塊鵪鶉蛋大小的紅寶石:“這是您護送我的報酬,結帳之後,您可以離開了。”

    侏儒接過紅寶石,在手裡把玩:“您給的價錢這麼高,我應該更加盡心,沒看到您進入王宮,與家人團圓,我絕不會離開半步。”

    寧亞覺得虧了,想把紅寶石拿回來,卻被侏儒閃開了。

    兩人胡說八道了一會兒,隊伍往前挪了三四米,阿尤布還是沒有回來。

    寧亞有些擔心,畢竟人是跟著他出來的,而他的安危自己有責任,可轉念一想,前面這麼多傭兵團,這麼多雙眼睛,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絕對不會沒有動靜。

    到傍晚,名額用完,朗贊方面不再放人,剩下的也不抱怨,熟門熟路地拿出帳篷,就這麼住了下來。

    寧亞和侏儒面面相覷。

    侏儒說:“您不去開個後門嗎?”

    身為王子,勤政愛民,一視同仁,不想搞特殊的心情他很能理解,可是,連回個家都沒有特權,那就自律得太誇張了。

    寧亞看了看天色,就算進了朗贊,也有一段路才能找到城鎮,十有八九到最後還是要風餐露宿,與其如此,倒不如在外面住一晚,一切等明天再說。

    他獨霸車廂,將侏儒關在門外。

    天越來越黑,咒文發作的時間越來越近,寧亞心情緊張更勝以往。沒辦法,他之所以離開朗贊,除了求援之外,還因為咒文的效果是離東瑰漠越近就也越厲害。他到聖帕德斯魔法學院的時候,咒文發作得就很輕微。隨著李家越來越近,他明顯能夠感受到咒文的效用變強,今天竟然連白天都無法倖免,還直接反應到了腳上,可以預見今晚——回到朗贊的第一夜,將異常難熬。

    侏儒被趕到車外之後就乾脆靠著車輪坐了下來,有傭兵團拿著食物過來套交情,順便套話,寧亞作為王子和其他人一起排隊,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啊。

    侏儒一問三不知,將人打發了。不過他雖然和其他人說話,耳朵自始至終朝著車廂的方向,等聽到寧亞發出壓抑痛苦的悶哼聲時,眉頭微微地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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