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或許,自己有什麼不知道的利用價值?寧亞不免想起那個遺失的黑金唇環,稍稍地有些懊惱自己的不小心。正想著,唇環突然出現在他的手心裡,冰冷光滑的觸感讓他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鬆開手。唇環再度掉落在地,卻沒有發出聲響。
寧亞低頭去看,地上空無一物。
侏儒察覺他的異常,問他發生什麼事。
寧亞抖了抖嘴唇道:“剛剛好像看到地上有一個金幣。”
侏儒:“……”自己都成了人質,竟然還關注地上有沒有金幣,也是一位難得的人才。
寧亞沒去想他在想什麼,只是在心裡輕輕地呼喚了一下唇環,手心果然就多了一枚小的金屬環。再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如有煩惱,也該煩惱怎麼把這枚東西丟掉。因為侏儒的關係,他已將黑暗神歸入禍害一類,與禍害有關的東西自然也是隱患,可怕的是想丟都丟不掉。
遇到寧亞以來,他的臉色一直是蒼白的,侏儒也沒多想,只是再次鄭重地告誡他安分點,因為,尼爾城到了。
夾在坎丁帝國和沙曼里爾之間的桑圖也曾是“夢之帝國”奧古帝國的一部分,王室與某些貴族體內還傳承著奧古帝國幾位皇帝的血脈。在奧古帝國分崩離析的時候,依靠光明神會的庇護才沒有被如狼似虎的坎丁帝國和沙曼里爾吞併,苟延殘喘至今。由此引發的直接後果是,桑圖王室形同虛設,國政被光明神會把持,上至王室,下至官員,都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
首都尼爾城完全承襲了桑圖王室的精神面貌,大街小巷,宮裡宮外,無處不散發著頹廢的氣息。若說例外,也只有光明神會的總部和各大教堂。引用信徒的話,就是只有沐浴在光明女神的光輝之下,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意義與時間的可貴。
寧亞的打扮十分古怪,侏儒的身高也引人注目,至少在具蘭的時候,雖然沒有人上前管閒事,可是好奇的、疑惑的、探究的目光從來不曾少,但是一進尼爾城,這些目光都消失了。街上的每個人都像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完全沒工夫搭理別人。
侏儒一路暢通無阻地將寧亞安排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旅館裡,然後離開了。
寧亞裝模作樣地枯坐了半個小時,確認對方是真的離開,而不是設了一個陷阱,連忙手腳嘴齊用地解起繩索來。
侏儒回來的時候,寧亞剛剛釋放了自己的雙手,彎腰去夠腳上的繩索。
四目相對,時間凝固了一剎那。
寧亞怔了怔,下意識地拿起繩索綑紮自己的雙手粉飾太平。
侏儒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囧,乾咳一聲道:“不用了。我們正好要出去。”
“去哪裡?”
侏儒看了他一眼。
寧亞意識到自己逾越了人質的界限。
但侏儒出乎意料地回答了:“去見一個人。”
見的方式,寧亞不太喜歡。他被封了嘴巴,裝在一個大箱子裡,扛上了馬車,之所以知道是馬車,是因為箱子的隔音不太好,聽到了車輪滾動的聲音。從小旅館出去,經過一條石板橋,橋面很陡,他的身體忽左忽右地撞擊著木箱子的內壁。
走了近一個小時,馬車停下來。
箱子被人提了下來,一左一右兩人拎著往階梯走,走到階梯最上面的那一格時,聽到旁邊還有其他的箱子擺放聲,輪到他時,劇烈的撞擊讓他渾身一跳。
“什麼東西?”他聽到有人嘀咕。
“別管什麼東西,我們只管搬運就好。”另一個人說。
“真是公平啊。神聖騎士站在光明下,受人尊敬,而我們卻要躲在黑暗裡,搬運箱子。”
“不要說這種話,為女神做事,無論什麼都是榮耀!……團長!”
隔著木板,寧亞都能聽到另一個人的緊張,而最先開口的那個人徹底沒有聲音了。緊接著,一個陌生又陰沉聲音道:“把屍體處理掉。我希望,下次不會再遇到這種的團員。”
“是的,我保證。”另一個人的聲音很緊繃。
藏身的木箱子突然被輕輕地敲了一下。寧亞的心提到了嗓門眼。可是敲擊之後就沒有下文了。他被抬上一輛推車,一路向某個不明的方向滾去。
若說之前寧亞還猶豫著要不要破釜沉舟地試著求救一次,再聽到那個陰沉的聲音開口之後,就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現在只希望自己要去的地方與那個人無關。
推車推了二十來分鐘之後,終於停下來。箱子被搬到某處,緊接著,推車被推走了,不遠處響起重重的關門聲,四周又恢復了寧靜了。
這次寧亞沒有等很久,差不多兩三分鐘,就用腦袋頂木箱。木箱蓋紋絲不動。他試了一次又一次,正要放棄,蓋子突然打開了,一顆小腦袋湊在木箱旁邊。
寧亞嚇得臉色一變,再定睛看,竟是侏儒。
侏儒將他從箱子裡提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不知道他會不會回答,寧亞還是大著膽子問了。
侏儒道:“光明神會總部的其中一個倉庫。”
毫無疑問!侏儒一定在策劃著名什麼陰謀。
寧亞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侏儒道:“想不想知道倉庫里裝著什麼?”不等他回答,就自顧自地用匕首撬開了旁邊的木箱。一時間,奪人心魄的珠光寶氣耀花了兩人的眼睛。
第7章 黑暗神仆(七)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侏儒嗤笑,“表面聖潔高貴的教會背地裡做著貪污受賄的勾當,多麼叫人作嘔的差異美。”
寧亞背在身後的手默默地解著繩索:“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侏儒道:“看到這麼多珠寶你不心動嗎?”一邊說,一邊大把大把地往自己空間袋裡抓。
寧亞道:“我倒是想,可是不能動。”
侏儒搜刮完一個箱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翹起一個譏諷的角度:“哦,那你就繼續想吧。”
寧亞轉動手腕,慢慢地從繩索里抽出一隻手,然後再解開另一隻。儘管獲得了自由,他卻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依舊站在原地,一臉木然地看著侏儒如魚得水地翻箱倒櫃。
倉庫的箱子委實太多,分布極廣。侏儒裝了會兒就裝不下了,開始挑挑揀揀。
寧亞盯著他,見他越走越遠,腳跟悄悄地往後挪了挪,一點點地往門的方向移動。侏儒專心致志地搜刮財物,好似沒有發現他的動靜。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寧亞挪到門邊,估算了下兩人的間距,一咬牙,猛然打開大門沖了出去。
涼如水的風掛在臉上,生生地吹出了雞皮疙瘩。他不敢停步,更不敢往後看,只是悶頭往前跑。
先前侏儒說他們在光明神會總部,寧亞以為是誤導,出門方覺侏儒可能沒有撒謊。走道兩旁,三層樓高的白玉柱林立,柱身雕刻精美,廊頂可見巨大的光明神會標誌。
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標誌,卻每次見到都有種莫名的情緒在胸腔涌動。
走廊盡頭,一個身穿白色寬大神袍的中年男子款款走來。寧亞想要躲閃,已是不及,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你是誰?”中年男子面上閃過一絲驚訝,卻沒有失措,“為什麼擅闖神殿?”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寧亞對他卻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複雜的情感,有一點兒親近,又有一點抗拒,很是複雜。他定了定神道:“這裡是光明神會?”
中年男子道:“以誤闖為藉口狡辯自己的罪行,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寧亞道:“不,我不是誤闖。我是被人抓進來的……你是誰?”猛然驚覺在走廊里跑了這麼久,只見到對方一個人,而侏儒竟然沒有追出來。
“菲達·加西亞。”
寧亞越發吃驚:“神祭祀大人?”神祭祀是教皇的兩大繼承人之一,在光明神會地位尊崇,沒想到自己隨便跑跑,竟然能遇到這樣的大人物。
菲達抬起手,純正的光明神力在他手心聚攏,慢慢地匯聚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送到寧亞面前。
寧亞感到一股溫和的力量從光球傳來,滲入身體,每個毛孔都跟著舒展開來。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何出現在這裡了嗎?”菲達問。
寧亞毫不猶豫地將侏儒給賣了。他的確承諾過保守秘密,不過前提是侏儒把他放了。既然交易不成,仁義自然也不在。
菲達聞言,雙眉皺起。他的面容很剛正,不說話的時候有股不動聲色的剛正之氣,此時板下面孔,很是威嚴。
寧亞原本對他還有些將信將疑,看著他的臉,心底莫名地伸出好感。
菲達面色凝重:“光明神會從來不在半夜搬運貨物。”
寧亞以為他說自己撒謊,正要解釋,又聽他說:“帶路。”
寧亞脫口道:“只有我們兩個?”
菲達淡然道:“教皇陛下已經就寢。”言下之意,如果他一個人還搞不定,那就只有教皇出馬了。
寧亞不再囉嗦,轉身在前面帶路。他從倉庫中倉促跑出來,只用眼角的餘光隨意地看了看兩邊的柱子和頂上的雕刻,並未注意自己是從那扇門出來的,正有些躊躇,就看到前方一扇門明晃晃地開著。
寧亞回想了一下,沿路跑來好像並沒有哪扇門是開著的。也就是說,這扇門可能是侏儒開的。他原本打算追趕自己,只是看到菲達才退了回去,順手忘了關門?
解釋是解釋得通的,只是,好像還漏了什麼。
寧亞正在思量,就看到侏儒的頭突然從敞開的門裡伸出來。他的身後一片漆黑,如一片黑色的迷霧,一旦陷進去,就會被黑暗吞噬,再也無法逃出生天。
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卻被一隻手抵住了,然後輕輕地往裡一推,自己就不由自主地往侏儒的身上撲去。侏儒並沒有接住他,而是側身一讓,由著他摔倒在地,再補上一腳,將人往邊上一踢。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他身後進來,關上了門。
“你太不小心了。”
話似有責怪之一,可語氣再平靜不過,卻聽的寧亞心底一沉,身上一陣陣的發冷。滿以為找到靠山逃出生天,沒想到卻是自投羅網,被抓以來的焦慮不安此時都化作了懊惱,強行保持平靜的心湖終於泛起漣漪,有了些恨意。
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何必拖他下水?
倉庫亮起來,侏儒從空間袋裡取出好幾顆夜明珠,隨手丟在地上照明。
菲達道:“離開的時候把東西放回原位。”
侏儒臉色一白,有點不甘願。
菲達說:“索菲羅的帳本很細緻。”
索菲羅這個名字並不能算生僻,可是從菲達嘴裡說出來,那麼十有八九就是另一位可能成為教皇的神祭祀。所以,可能繼承教皇的兩名候選人一個勾結黑暗神信徒,一個暗地裡斂財?
寧亞這時候操心的並不是光明神會的前途,而是自己的未來。從侏儒跪拜黑暗神沒有迴避自己開始,他的腳就才在刀尖上,如今,菲達也毫無避諱地展露了自己的另一面,追其緣由,不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就是當成了死人。
從目前來看,後者的可能性高於所有。
菲達道:“為什麼帶他來?”
他說出了寧亞疑惑了很久的問題。
這次,侏儒沒有像敷衍他那樣的的敷衍菲達:“他身上有黑暗神力。”
菲達目光落在寧亞的身上。
寧亞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侏儒說:“我給他喝了黑暗聖泉,他毫無反應。”
“確定嗎?”菲達口中再問,手卻朝著寧亞伸了過去。寧亞坐在地上,手腳飛快地向後挪移。菲達一抬手就制住了他的身形,將手慢慢地搭在他的額頭上。
之前感受過的那股舒適力量從頭頂灌入,比前一次更加洶湧,連身上的咒文好似都被壓制住了。
神力遊走寧亞的身體,兩者的契合竟然前所未有。恐怕歷代教皇全算上,也不及十分之一!尤其是神力遊走到心臟,竟然被悉數吸收。悉數吸收?菲達眼神一閃,手改而放在的他胸口。這次他不是將神力輸送過去,而是將神力吸收回來。吸收的剎那,哪怕是有了準備,依然被澎湃的神力衝擊得全身發麻。
這是光明女神眷顧之子,還是……
腦海中猛然閃現了一個念頭,令他眼眶發熱,對侏儒道:“帶上他,跟我來。”
侏儒不是第一次來光明神會,但是有一個地方他絕對不敢去的。哪怕是教皇的寢室也沒有讓他如此畏懼過,可是今天,菲達竟然帶他來了?
抬頭看了看神殿大門上女神大發神威的雕刻,他還有些回不過神。
有生之年,自己竟然真的來到了奉神殿——光明神會最神聖的地方。
第8章 黑暗神仆(八)
大門被推開,真人高的女神像就在神殿的正前方,那雙用黑寶石鑲嵌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好似在觀察著來人,看得侏儒不自覺地低下頭去。相較之下,菲達舉止坦然,在侏儒和寧亞相繼入內後,從容不迫地關上了殿門。
奉神殿是聆聽女神神諭的地方,自古以來只有教皇和確定為下任教皇的繼承者才能進入。
侏儒身為黑暗神信徒,站在殿中央,渾身不自在。
菲達道:“你應該放鬆。”
侏儒羞愧地說:“對吾神的崇拜和熱愛使我對光明女神充滿了排斥,請您原諒。”
菲達道:“他們本是姐弟。”
侏儒閉上嘴巴。就算是姐弟又怎麼樣,光明與黑暗本就是對立的。
時間緊迫,菲達沒有興趣在這個時候對他科普光明與黑暗是世界相輔相成的兩面,並不是天生的對頭,再說,侏儒保持著對光明女神的排斥,就更能保證他對黑暗神的忠誠,對他來說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