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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是我求殿下信我才是,什麼時候輪到殿下求我了?”許卿卿譏誚。
林泓逸難得未惱,側目吩咐:“牧釗,安葬這丫鬟一事由你去辦,去獄中找一具屍首代替這丫鬟交給慎刑司。”
門被推開,牧釗影子般閃了進來,拱手應是。
上好的棺木、石刻的墓碑,很快就被準備妥當,牧釗甚至還請來了一位高僧為雨潞念佛超度,這一切皆在別苑中進行,四周有侍衛把守,無人能肆意闖入。
許卿卿原以為自己會哀慟大哭,在靈堂枯坐了兩日,卻發覺眼淚早已乾涸。
她說她恨林泓逸,實則更很的是自己。
若有那許薴玉三分陰險、七分毒辣,何愁不在這泓親王府立足,又怎會聽之任之受人欺辱,以至於陰差陽錯害雨潞斷送了性命?
娘時常告訴她,人要心存良善,卻從未教過她,人更應懂自保。
連自身都保全不了,談何護他人周全?
“娘娘,您就別難過了,您看,這狸花貓都守了您整整一夜了。”梓露端來一碗熱粥,放在靈堂外頭的桌上,柔聲勸許卿卿多喝幾口,免得熬壞了身子。
她雖不知事情的原委,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幾分。
那死去的前朝亂黨,十有八九是娘娘的故人,否則娘娘何至於如此傷心?
狸花貓在許卿卿腳下蹭了蹭,抬起小腦袋瞧著許卿卿,似在回應梓露方才說的話。
許卿卿拿起羹匙,舀了一口粥。
熱粥吃進嘴裡,咽進肚裡,心裡的寒冷一時間似乎驅散了幾分。
她依稀記得年幼時,每到秋風乍起,雨潞便會在冷宮裡支起一口鐵鍋,去御膳房討些剩飯,將那些飯慢慢煮成軟乎乎的粥。
冷宮裡日子雖苦,卻平靜無波,小小的一方天地,從來不見血腥,只有生老病死,沒有喊打喊殺……
許卿卿懷念母親,思念雨潞,卻唯獨不想念自己那昏庸無能的父皇。
有時她甚至會想,若母親沒被擄到驪國,沒有早產生下她,或許能一生安穩,不必經受如此多的磨難……
越想越覺得淒涼,越淒涼越無法釋懷,梓露見她心中難受,索性從別苑的床下抱出一個紅布封的罈子——竟是一壇女兒紅。
“為何我床下會有酒?”許卿卿不解。
“這是奴婢前幾日從庫房搬來的,奴婢家鄉有個風俗,女子出嫁之前要在床下埋酒,酒越陳,夫妻就越恩愛。這酒本該在昨日拜堂時喝,可昨日出了那種事,奴婢一下子全給忘了,希望今日補上為時不晚。”梓露道。
許卿卿看著她躍躍欲試的神色,實在不忍澆了她的興頭。
她與林泓逸哪裡算是什麼夫妻?
連夫妻都不是,又談何恩愛?
許是承載了梓露太多希翼,這酒的味道濃郁極了。
許卿卿是頭一次飲酒,她從不知酒是這樣一種味道,一路從喉嚨辣到心裡,嗆得她忍不住咳嗽連連。
“娘娘,您的臉,真紅……”梓露抿唇偷笑。
許卿卿分明只喝了一杯,頭卻昏昏沉沉,伸手捂臉,臉燙得出奇。
“姑娘,酒要燙著才好喝,您房中不是有個小爐嗎,奴婢這就去將爐子點上,扶您回房吃菜熱酒。”梓露道。
她做事雷厲風行,房中很快就酒香四溢。
幾盤糕點擺在小桌上,有芙蓉糕,有玉荷酥,還有幾隻小巧精緻的水晶餃。
許卿卿從不知什麼叫“醉”,只覺得那酒香味出奇的好聞,便又飲了兩杯。
“娘娘,您臉上就跟搽了胭脂似的,真好看。”梓露又道。
許卿卿瞥向銅鏡中的自己,只覺得自己的臉不甚真實:“我若真好看,宮冊中的小像為何會那般醜陋不堪……”
“宮冊?什麼宮冊?”
“畫有公主小像的冊子,畫中的我粗眉小眼,鼻寬嘴大,簡直就像個男子。”
“定是畫師畫錯了,您可是驪國一等一的美人。”梓露反駁。
“你說錯了,”許卿卿搖了搖頭,“一等一的美人,那是許薴玉。”
梓露吃吃笑了起來,伸手奪去了她手中的杯子:“娘娘,您當真喝醉了,連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清了。”
許卿卿很快又將杯子奪了回來,固執地搖頭:“我沒醉,我不是許薴玉。”
“那您是誰?”梓露睜大了眼睛。
“我叫許卿卿……”
“許卿卿?”
“嗯,我被生下時尚不足月,所有人都懷疑我不是父皇的血脈。父皇龍顏大怒,無心取名,娘便自個兒給我取了‘卿卿’二字。有人說這名字有‘不負如來不負卿’之意,說明母親心中尚有舊情未忘,乃是對父皇的大不敬……”
“舊情?徐妃娘娘何來的舊情?”梓露不解。
許卿卿執杯的手一怔,定定看向她:“你怎知我娘是徐妃?”
梓露有一瞬的結舌:“奴婢……奴婢先前偷偷翻閱過那本宮冊,宮冊的最後一頁有記載,薴玉公主未患啞疾,患上啞疾的是徐妃之女許卿卿……”
“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許卿卿的酒意頓時清醒了不止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