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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記憶中的燕罡是個極心善的人,若曉得她如今落難,定會捨身相救。
轉目之際,林泓逸竟依舊定定看著自己。
許卿卿掩去眼底的思忖:“殿下很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有。”林泓逸搖了搖頭,“你雖時常當著本王的面說瞎話,但本王希望你不要在這等大事上說謊。”
許卿卿垂目淡笑:“殿下多慮了,我的一切都拿捏在殿下手中,又怎敢有所欺瞞?”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實在不打算拿燕罡的前途開玩笑。
更名換姓隱藏身世,燕罡定是心有苦衷。
林泓逸答應過要保全她的性命是沒錯,可燕罡與他畢竟素不相識,有些事,林泓逸與她並不一定會持同等看法。
“怎麼今日不自稱妾身了?”他又問。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問得許卿卿怔了一怔。
她不語,他卻愈發蹙眉:“你是不是只在對本王心懷有愧,或十分感激時,才會自稱妾身?”
似乎……的確是這樣。
許卿卿抿了抿唇:“殿下這麼說,是希望我心中有愧,還是希望我心懷感激?”
“牙尖嘴利。”林泓逸既好氣又好笑。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娶這麼個女子為妃,瞧著哪裡像個王妃,說起話來分明比剛入府的那些下人還要無禮……
可他一點也怒不起來,看著那張素淨的小臉,心中就仿佛有一汪溫泉湧起,面色竟是怎麼也冷硬不起來。
經林修淵方才那麼一說,燕承闕倒是沒再將目光往這邊投了。
也不知是不是這宮中的酒格外醉人,他喝著喝著,眼前就有些恍惚。
尤記起初遇那“故人”時,她年紀尚小,身形格外削瘦,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抬起頭瞧著自己時,那雙眸子清冽極了,一如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日光。
這些年,她的模樣在記憶中漸漸變得有些模糊,那雙清澈的眸子他卻從未忘掉過,時常從夢中閃過。每每醒來,他總覺得那一幕簡直如昨日一般。
可那分明早已過去多年。
如今的他不叫燕罡,而叫燕承闕。
他不再是太傅之子,他成了一個父母雙亡、流亡到戎疆入了軍籍,因天資過人,為新帝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
此番回京,不是沒有名媛貴女想要嫁他,可不管那些面容多嬌艷,都比不上他年幼時看到的那張素淨的小臉。 那時他什麼都不懂,對她惹人非議的身世一無所知。
“皇上真的是你爹嗎,若真是,為何會捨得將你關在冷宮裡?”
“我是妃子所生,皇上不是我爹,誰是我爹?可他從未同我說過話,也從不來看我……”
“那還不好?我爹成天訓我,我巴不得他不同我說話。”
“那……要不我們把爹換一換?我寧願成日挨訓,至少不會一年到頭都難得見爹一面。”
“換了爹之後,我可就是皇子了!”
“那我就是太傅家的小姐了。”
“好,就這麼說定了,咱們拉鉤……”
……
現在想想,燕承闕只覺得心中微微泛苦。
身份這種事,從來都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作為一個冷宮妃子所生的公主,她又做錯了什麼?
也不知她如今在何處,是否已離開皇宮,安定下來……
驪國如此之大,人海茫茫,叫他去何處找她?
宴會熱熱鬧鬧,歌舞持續了許久,結束時已是傍晚。
燕承闕並未在宮中逗留,徑直回了將軍府。
這府邸是新帝賞給他的,府里的家丁亦是新帝所賜,十個丫鬟、十名小廝、兩個廚娘,早已將所有房間收拾得妥妥噹噹。
有兩名丫鬟曾是宮女,生得十分貌美,見燕承闕喝醉歸來,立刻上前攙扶,手忙腳亂將他扶到了床上。
外頭那些名媛貴女想要嫁入將軍府,得經過喜娘精挑細選,可她們這些府里的人不一樣,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若把將軍伺候好了,得個名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就在兩個丫鬟半是期待半是羞赧地替燕承闕寬衣解帶時,他的酒卻漸漸醒了。
房中燃著炭爐,爐中炭火燒得太旺,熱得讓人難耐。
“將我的袍子取來。”他吩咐。
兩個丫鬟皆愣了一愣,其中一人率先回過神來,起身取來了長袍。
燕承闕披上長袍,二話不說就出了房門。
外頭的夜風有些冷,不出片刻就帶走了他身上的熾熱。
他沿著迴廊往外走,不多時就到了外院。
“將軍,您這是要出府嗎?”有小廝迎了上來。
燕承闕點了點頭,其實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總之不是這陌生的將軍府,總之不是那間熱得讓人心煩的臥房……
長安街是個好去處,即便夜幕降下,也依舊繁華。
四周亮著燈火,行人來往如織。
他已好些年沒回過京城了,路過那曾經的燕府,才發覺那裡早已成了某個富商的家宅,年幼時再熟悉不過的屋宇也不知經了幾番修繕,變得有些陌生。
他沒想到,會在這附近看到一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