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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派人去內務府取了公主名冊。
金絲籠中的女子,與畫中的薴玉公主如出一轍,儼然是同一人。
畫像畫於三年之前,雖保存得當,但紙張四角略有泛黃,墨色也乾涸已久,絕非短短几日所能偽造。
這身份,造不得假。
林泓逸冷眼看著此刻蜷縮在角落裡的女子。
她亦是抬起頭看著他,兩手慌亂地朝地上比劃,雙目在漫天風雪中亮得驚人——那是瀕死之人瞧見救命稻草時才會有的光亮。
救命稻草?
他何時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林泓逸頗覺可笑,若非早已見識過這女人的陰險狠辣,自己十有八九真會被她楚楚動人的模樣矇騙過去。
生了一副蛇蠍般的心腸,卻長了這麼一副不染凡塵的面孔。
蒼天造物,簡直諷刺至極!
“殿下,這女人……似乎在地上寫了些東西。”有侍衛上前提醒。
“寫了什麼?”林泓逸不耐地問。
侍衛上前幾步,湊近一瞧,回稟道:“她說,她是徐妃之女,名叫許卿卿。”
那是許卿卿急中生智,咬破手指寫出的一行血字,字跡歪歪扭扭如蚯蚓,實在稱不上娟秀。
母親自小教她詩書,故而,她是識字的。
她的目光撞進他眼裡,一如受驚的小獸,著實不像是撒謊的模樣。
林泓逸眉心微凝。
那徐妃,他是有所耳聞的。
據說本是鄰國國君的寵姬,十七年前驪國與鄰國交戰,驪國大勝,驪帝見徐氏貌美,便將她擄走,帶回了宮裡。
徐氏入宮七月,產下一女,取名卿卿。
卿卿,許卿卿……
他的目光落在那行血字上,面色晦暗不明:“徐妃如今何在?”
“回殿下,徐妃十多年前就被打入了冷宮,冷宮早已空空如也,無人知道裡頭的人究竟去了何處。”侍衛如實稟告。
因徐妃月份不足就生下了胎兒,宮人皆懷疑這孩子非驪帝親生,即便滴血認親,血液的確能交融,也無法堵住那悠悠眾口。
加之奪人姬妾這種事,著實不是明君所為,當年,在一眾老臣的極力勸誡下,驪帝狠心將徐氏打入了冷宮。
這一關,就是整整十六年。
林泓逸看了一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許卿卿,心中疑竇叢生:“還有何人能證實此女的身份?”
“這……”侍衛一時也想不起。
林泓逸神色微變,很快就再次出言吩咐:“給這女子披件衣裳。傳令下去,將所有伺候過許薴玉的侍女帶到軍妓營。”
第四章 證明給本王看
侍女沒有,嬤嬤卻有一個,姓朱,七老八十,步伐龐珊。
叛軍攻破城池後四處燒殺擄掠,自然也沒放過那些年輕貌美的宮女子,一眾宮娥慘遭凌辱,死的死、傷的傷,倒是這些身虛體弱的老嬤嬤,因曜王一道“老弱不可殺”的軍令而逃過了一劫。
朱嬤嬤來時,北風颳得正盛。
許卿卿眯著眼,視線穿過鵝毛大雪,瞧見了那道龐珊而來的人影。
那是一張皺紋橫生的臉,目光黯淡而渾濁,卻在看見許卿卿時突然有了光亮。
不過,這光亮很快就化作了深深的哀慟。
她老淚縱橫地跪倒在了軍妓營的柵欄邊,一下下磕起了頭:“薴玉公主,您受苦了……”
接而,又爬到了泓親王腳下:“殿下,公主年幼無知,多有得罪,請殿下放她一條生路吧,若殿下決意要殺公主,老奴……老奴願代她受死!”
許卿卿如遭雷擊。
這嬤嬤怎麼竟也將她認錯?
不對,這其中定有誤會!
她一時想不明白誤會究竟何在,怔怔抬起頭時,正對上林泓逸冷得不似活物的視線。
“許薴玉,你還有什麼話可說?”他盯著她,仿佛她是一條令人噁心的毒蛇。
許卿卿雙手早已被凍麻,根本無力再比劃什麼。
張了張嘴,寒風灌入口中,一路涼徹心扉。
她呆坐在原處,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像極了一場噩夢。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卻不是夢,還是會疼的。
有那麼短短一個瞬間,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早已死了,魂魄無意中落在了那許薴玉的軀殼裡……
可手腕上那顆米粒大小的紅痣還在,足以證明自己既未身死,也未移魂。
肩頭忽然一暖,是朱嬤嬤脫下了自己的外裳,哆哆嗦嗦地披在了她肩上。
相隔如此之近,北風撩起許卿卿額間散落的亂發,露出了那張素淨而削瘦的臉。
朱嬤嬤的眸光忽然怔住了,接而悚然一驚。
許卿卿從那雙渾濁的老眼裡窺見了深深的狐疑,心念一動,連忙抓住了她的手。
嬤嬤雖然鶴髮雞皮,一雙手卻是做慣了細活兒的,指間的薄繭反而不如許卿卿的多,她趕忙掙開許卿卿的手,轉瞬之間,眸光已是變了三變。
這神色一絲不漏地落入了林泓逸眼中,他本不打算再理會這女人自導自演的戲碼,見此一幕卻鬼使神差停住了轉身欲走的步子。
“本王問你,你在這女人身邊伺候了多久?”他盯著那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