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張掌柜只是香粉宅下頭一間鋪子的掌柜,與其他同行也是競爭之勢,如今胭脂主動給她遞了這條線,不用想都知道今年進帳頭名狀元必然是她手裡這間鋪子!屆時老爺子高興,她的好處可就多了去了,沒準兒還會再給她一間管著呢。
胭脂被她逗得不行,也是幹勁滿滿,越發精神了。
眾人忙了一回,胭脂給三個小的用紅紙各自包了五十個大錢,又自掏腰包買了幾樣茶點果子大家一塊吃。
小翠兒等人正撫摸著嶄新的紅封無限歡喜,抬頭見桌上擺的俱都是外頭時興的金絲卷、菊花餅、糖油果子、豬油棗糕等點心,油亮亮香噴噴,都本能的吞咽口水,卻不見動彈。
胭脂催了一回,三個小的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小翠兒上前道:“江姐姐,您如今只叫我們在這暖烘烘的屋子裡做點兒零碎小活兒就給五十個大錢,已經寬厚的很了,我們又如何好再吃著?”
他們家境雖然不好,也大約知道外頭這些果子都貴得很,眼前擺的這些少說也得幾十個大錢。江姑娘為人寬和,來她這裡做活又暖又香,也不必沾冷水,當真比家去躺著還舒坦,他們又怎麼能得寸進尺?
才七/八歲的孩子,若是放在富貴人家,只怕還是拉著爹娘撒嬌的,可這些孩子卻都已經早早的通了人情世故。
胭脂看見他們就想起來自己小時候,難免多照顧些,便拉著他們笑道:“可是江姐姐自己想吃呀,你們陪我吃好不好?”
小翠兒幾個對視一眼,倒是有些歡喜。到底是孩子呢,哪裡能分辨出許多話里話外的意思?
就見石頭吞了下口水,搓著衣角怯怯的問:“姐姐,我,我能不能拿回家去吃?”
胭脂怔了下,“可是有什麼急事要先走?”
“不是!”石頭一張黑黃的小臉兒都微微漲紅,憋了半天都沒憋出來,最終還是小雀兒替他講了。
“江姐姐我知道,石頭家裡有個生病的娘和一個姐姐,他是想拿給她們吃的。”
胭脂看著石頭垂下去的小腦袋,一顆心都好像被泡在醋水中,酸的發疼。
“你還有個姐姐?今年多大了?你爹呢?”
石頭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比我大一歲,我,我爹早年欠了賭債給人打死了,帳倒是一筆勾銷,可,娘被打了幾下,又生氣,也病了,姐姐要在家裡照顧,我就出來做活了。”
不光胭脂,就是盧嬌也是頭一回聽說,半晌無言。
良久,胭脂嘆了口氣,問道:“你娘的病如何了?可看大夫了?”
這麼點兒大的孩子出來做活,能掙幾個錢?急也急死了。
石頭眼睛裡就滴下淚來,小聲啜泣道:“看過一回,可是,可是太貴了,我們吃不起藥。”
早前他跟姐姐去請過大夫,只是幾個名醫一聽他們住的地方就不愛去,後來胡亂找了個大夫,開的也淨是人參鹿茸等,靠不靠譜且不說,他們卻哪裡吃得起?只好從街上抓個赤腳大夫,隨意弄了些藥沫子,雖然沒吃死,可卻不見起色。近來天氣漸寒,又下了雪,濕寒難當,病就更重了。
盧嬌忍不住道:“如何不跟我們講?”
以趙恆為首的鏢局眾人素來仗義疏財、樂善好施,鏢局好些人偶然有什麼事不湊手了,但凡問明白事出有因,哪裡有不幫忙的時候?
石頭就忍不住哭起來,“我,我好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做活,娘也不許我胡亂往外說,生怕人家嫌晦氣……”
胭脂和盧嬌雙雙嘆氣,對視一眼後胭脂先包了些點心,盧嬌就去抓了披風,“罷了,你這就帶路,我們同你去瞧瞧。”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難不成都悄沒聲的等死麼?”胭脂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取了帕子給他擦臉,柔聲安慰道:“快別哭了。”
前兒才下了大雪還沒化乾淨呢,這天寒地凍的,只剩兩個孤兒寡母在家如何過活?
石頭一聽,越發淚如雨下,連忙跪下咚咚咚磕頭,幾下就破了油皮,胭脂看的越發酸澀。
胭脂先打發小翠兒和小雀兒回去,自己帶著石頭和盧嬌一同出門。
兩人跟著步行了小半個時辰,幾乎橫跨整個沂源府,腿都走酸了,這才到了一片歪斜破舊的住宅區,石頭指了指裡面,有些不安地說:“就是裡面了,有些髒,要不,要不姐姐你們就別進去了吧。”
這裡住的都是窮人,不光房屋破敗,就連官府也不大顧及,時常有人打架鬥毆,亂的厲害。也就是新任知府徐大人來了之後,從上到下發狠心整治了一回,這才多少能看了,不然這會兒地上還積水呢。
石頭娘仨兒住在一處年久失修的破房子裡,屋子裡亂糟糟的,放眼望去沒有一件完整的家具,地上還擺著幾個破碗爛盆,估計是雨雪天接房頂上漏下來的水的。
昏暗的屋內浮動著濃烈的藥味兒,以及長久沒開窗通風的憋悶,一個跟石頭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怯生生站著,手裡還端著個烏漆嘛黑的碗,“你們找誰?”
按理說,女孩子發育總是早些的,同齡女孩兒看上去要比男孩兒大許多,可這小姑娘瞧著竟反而比弟弟石頭還要更加乾瘦矮小些。
她穿著件灰突突看不清本色的破褂子,上面打了許多補丁,好像掛在身上一樣空蕩蕩的。頭髮亂糟糟的,胡亂綁在一起,瘦削的臉頰完全凹陷下去,顯得一雙眼睛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