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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娘顯然十分意外,“我不過隨口一說,哪裡能要什麼乾股?”
“這是正經事,”胭脂卻出奇堅持,“物以稀為貴,你的主意這樣好,說不得就成了,若果然賣得出,便是你的功勞,既然有功勞,取些酬勞便是理所應當的。”
這些年大慶朝經濟越發繁榮,上到達官顯貴,下到尋常百姓,越發愛爭妍鬥豔,難免有許多人的想法與胡九娘類似。左右只是改改顏色,想來也不會多麼艱難,既然如此,試試又何妨?
胡九娘不曾想到只是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竟就來了這樣一樁買賣,心情就有些複雜。
過了會兒,她才燦然一笑,“好。”
第49章
新走馬上任的趙師父發現自己忽然就被冷落了,因為江老闆突然忙起來了。
從那日出了門之後,江老闆就留在了作坊內,只打發蓮花回來送了個信兒,“姑娘說了,因有了新主意,近來估計要忙得很,來回往返難免虛耗時光,這些日子就先不回了,只打發我來捎個信兒,順便拾掇了姑娘素日常用的衣裳首飾等物帶過去。若大當家的您有什麼想說的,奴婢可以幫您轉告,或是您直接遣人過去也成。”
趙恆愣了半晌,發現什麼都想說,卻又什麼都說不出,等回過神來,發現蓮花早走了。
這就走了?
旁邊的徐秋抱著一碗乳酪吃的滿嘴白鬍子,忽然問道:“師父,姑娘是誰?”
趙恆瞅了他一眼,“小小年紀問這麼多做什麼?吃完了去扎馬步!”
徐秋就哭喪了臉,卻不敢再鬧,生怕沒得吃,只是哼哼唧唧道:“我想找仙女姐姐玩兒。”
趙恆冷哼一聲,“你仙女姐姐不回來了!”
她連我都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哪裡還記得你這小崽子?
聽了這話,徐秋整個人都萎靡了。
師父這樣狠心,哪裡比得上仙女姐姐溫柔?她還給自己包子吃呢!哼!
胭脂確實很忙。
那日胡九娘的話好似為她推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許多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接二連三的冒出來,一時間擋都擋不住。
是啊,左右喜好都是一天一個樣,那自己又何必拘泥於過去?
過去有的,自然可以做;過去沒有的,難道就不成了麼?
既然甲油可以有奇奇怪怪的顏色,那麼唇脂呢?粉呢?是否同樣可行?唇脂倒罷了,可若是粉……那麼些個顏色,卻往哪裡塗?臉上麼?
不成不成,那豈不成了唱戲大花臉?
她越想越多,越多就越糊塗,最後只覺得腦袋裡滿滿當當亂七八糟都是東西,可卻一股腦的糾纏在一處,也沒個頭緒。
為此,胭脂還特意給胡九娘下了帖子,請她來作坊一同商議。
胡九娘是出了名的美人兒,聲名在外的擅打扮,若論起這個來,再無人能出其右的。
胡九娘自己行事張揚,各處都講究的很,出來之後更是變本加厲,連一輛馬車都精緻的不得了:最好的木頭上請最好的匠人雕刻最精細的花紋,車廂頂上都綴著細密的流蘇,四角掛著玲瓏八合鈴鐺,每日噴灑香露,行走間便是一陣香風襲來,又有清脆音鈴聲相伴,叫人忍不住駐足觀賞。
她來的時候還笑,“我還是頭一回從女子手中接到帖子。”
以前她名聲最響的時候,每天四面八方來的帖子都能摞成一座小山,請她赴宴的人數不勝數,說不清的人一擲千金,只為搏她一笑。
然而這些無一例外都是男子。
誠然,是有人真心欣賞她的琵琶技藝,不過貪圖美色者尤占多數。
胭脂親自給她倒茶,聞言笑道:“那倒是我的榮幸了。”
胡九娘接了茶,托著下巴看她,“其實我始終不大明白,你是個正正經經的良家女子,自己又這樣能幹,難道就不怕我帶累了你的名聲?”
茶是茉莉花茶,乾燥的花瓣一點點被熱水滋潤,在細膩的白瓷茶碗裡緩緩綻放,空氣中慢慢盪開清幽的花香。
胭脂去她對面坐下,聽了這話當真認真思索許久,不過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若真叫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一時半會的,還真說不出,只是覺得你是個好姑娘”
話音未落,胡九娘就如同聽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流出眼淚,“我是個好姑娘?”
“你是個好姑娘。”胭脂只覺得她笑的叫人心酸,便又緩慢而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胡九娘漸漸地停住不笑了,怔怔的對著茶水面出了會兒神,竟顯出幾分罕見的脆弱和擔憂來,“說老實話,我是極願意同你做點事的,只是,只是我名聲到底不好聽,回頭若傳揚出去,只怕連累了你。”
雖然她平日裡總裝作什麼都不在意,今朝有酒今朝醉,旁人越瞧不起她,她便越要活的痛快,可實則內心深處對自己的過往無比在意。
她當過妓/女,樂妓,也是妓/女不是嗎?
而江姑娘做的是正經買賣,若貿然同自己這樣的女子扯上關係,只怕……
來的路上,胡九娘不止一次的痛罵過自己,她覺得自己簡直太可惡。
分明知道可能會帶累旁人,可偏偏又舍不下這冷酷的人世間伸出來的唯一一隻帶著熱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