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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推辭不過,千恩萬謝,果然跟著楊嫂子去了孫婆婆糕餅鋪。
因要過節,那糕餅鋪子便停了幾樣平時賣得不大好的點心,專心做月餅,在櫃檯上大大小小擺了幾十樣,方的圓的,紅的白的,肉的素的,著實叫人挑花眼。
人有些多,楊嫂子知道胭脂面嫩,便帶著她擠過去,又低聲傳授經驗道:“她家火腿雲餅最是咸香可口,只是略有些貴,要八十文一斤,不過倒也實在,並沒多少賺頭。再有玫瑰、桂花、菊花餡兒的,很得那些個太太小姐的歡心,十分體面,若要送人,這兩樣最使得。”
胭脂點頭,回道:“給我弟弟一斤,最近他拜了個義兄,說不得也與他兩斤,就要那火腿雲餅吧。”
楊嫂子也說是,又道:“還有那紅豆、綠豆、棗泥、栗子,都磨得十分細膩,也很可口,買幾個嘗嘗也好。”
她身架遠比一般婦人胖大些,往裡進的時候難免惹人不快,胭脂便搶著賠不是,而對方往往見她這般嬌艷模樣,先就心軟了,也不忍苛責,是以兩個人很快就到了櫃檯前頭。
孫婆婆糕餅店開了少說也有六十年,幾代掌柜都甚是大方,如今也都將各色月餅切成小塊,都放在瓷盒裡供人品嘗。有許多愛貪小便宜的人專門過來蹭吃,他們也不介意。
今日出門招呼的是個十七八歲的機靈小伙子,一看胭脂容貌,身子骨先就酥了半邊,不自覺堆起滿臉的笑,熱情的招呼她品嘗。
胭脂還有些不好意思,見大家都吃,這才道了個過,略嘗了兩樣,果然皮薄餡大,清新不膩人。
見她面露滿意之色,那小夥計越發得意,當即滔滔不絕的說起來,“姑娘,您儘管放心,本家乃是幾十年的老店了,斷不會做那等坑人的營生,您只管吃,保准吃了還想吃。”
胭脂莞爾一笑,嫣然無方,恰似塘中一支清荷亭亭玉立,衣衫陳舊也難掩天然一段姿色,倒把好幾個偷瞧她的人看得呆了。
她點點頭,略划算一下,“也好,勞煩小哥,幫我挑那火腿雲餅三斤,不,四斤吧。綠豆的也來一斤,各自包起來。”
這麼一來,三百多將近四百文錢眨眼功夫就沒了,偏偏沒有一文錢能吃到她嘴裡。
那小夥計十分殷勤,麻利的包好了,又露著一口雪白的牙齒,多給了一個玫瑰餡兒的,“姑娘,您一口氣要了這些,且也嘗嘗我們家鮮花餡兒的,如今都賣得很好呢。”
正巧胭脂早起也沒吃飯,稍後就先找了個地方將那玫瑰餅吃了墊飢。但見裡頭不僅有鮮嫩的玫瑰花瓣,更有秘法炮製的濃郁玫瑰膏子,果然馥郁芬芳,吃完之後唇齒留香,連帶著叫人的心情也不自覺好了。
買完了點心,胭脂繼續往東走,穿過密集的人流又走了約莫一刻鐘,先去熟悉的書肆將帶來的八本書換了十七兩六錢銀子,這才算完活兒了。
胭脂又用自己的私房錢要了一刀青竹紙,以作練字、畫花樣之用,拿好了銀票和零散銅錢,先把帶的東西都寄放到這裡,單獨拎著一斤火腿雲餅去臨街的學堂轉了圈兒,不多時便失望而歸。
王生不在,她也只好請人代為轉交。
這才多早晚的工夫?她本也是掐算著時候來的,若照往常,王生必然還在學堂裡頭讀書的,今兒怎的偏偏就出去了?
聽那幾個擠眉弄眼的同窗的意思,王生是單獨一人出去的,不曾去親戚家,連中秋前最後一次文會都推了的。
可王生本是外地人,特來青山鎮求學的,鎮上只有一個姑媽,如今佳節在即,他一不會友,二不探親……
一邊往碼頭那邊走,胭脂一邊無法控制的想著:他去做什麼了呢?
第5章
越到逢年過節,一應交通樞紐就越是繁忙,距離碼頭還有二里地,大小道路已經擠滿了人,空氣中不斷迴蕩著各色聲響:有討價還價的,有工人喊號子的,還有被堵住出不來跳腳的……滿滿的都是鮮活氣兒。
胭脂不是頭一回來這裡,倒是駕輕就熟,拎著四斤月餅、一刀紙和一個青布包袱也走的順順噹噹,很快就到了弟弟所在的糧店外頭。
大約是剛到了一船糧食,碼頭那邊摞了好些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一水兒健壯夥計都挽著褲腿、擼著袖子乾的熱火朝天,人背車拉,一派繁忙氣象,只叫人挪不開眼睛。
胭脂見狀也不好上前打擾,剛準備在旁邊空地等一等,哪知倒先有人瞧見她了。
“哎呦,這不是江丫頭麼?”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剛送下一車糧食,熱的渾身油汗,無意中一瞥,就瞧見一群粗大爺們兒中間俏生生的立著個仙女,“來找虎子的吧?”
胭脂哎了聲,又有些歉意道:“李叔好,倒是我來的不巧了,擾了你們做活。”
李叔也不在意,反而沖她招手,很是慈愛道:“莫站在那頭,等會兒有漁船過來,弄你一身腥氣,且先進店裡避一避。”
他家中只有幾個小子,一個賽一個的皮,三天兩頭就闖禍,十分不省心,因此見了這個乖巧懂事又能幹的小姑娘,難免多偏愛些。
胭脂也正覺站的有些不是地方,忙告罪一聲,乖乖跟著李叔去了糧店牆根兒底下,又道:“您老先忙,我不急。”
“大老遠來了,哪裡能不急呢?”李叔道,“也快吃晌飯了,你且等著,我去叫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