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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原也不是什麼規矩森嚴的詩書大家,家裡人並不如何約束,左右書房裡也沒什麼看不得的壞書,我閒來無事就翻看幾本,幾年下來,倒也記得七七/八八。”
所謂正經的書多是經史子集之類科舉的,外頭隨處可見,本也沒什麼稀罕。反倒是這些偏門的所謂“雜書”,其中不乏字字珠璣者,也往往刊印發行甚少,一旦錯過後頭就買不到了,故而胭脂也先挑了市面上少有的默寫。
“這也沒什麼,”盧嬌翻開那《西南遊記》,津津有味的讀了幾行,隨口道:“雜書也未必真是雜書,便是那些大家,難不成就沒有衣冠禽獸了麼?寫的未必是好的。你只看天下的官吧,固然是有好官的,可那魚肉百姓尸位素餐之流也是比比皆是,可知這世上的事都不可一概而論。”
“四姐真知灼見,小妹佩服。”胭脂點頭笑道,“想來四姐看過的書比我多了去了,如今卻在這裡取笑我。”
“去你的,”盧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晃了晃手裡的書,“這個倒有些意思,以前我沒看過,能借來看看麼?保准不弄髒了。”
她確實讀過不少書,但大多是父親喜歡的兵書、手札,這類雜記知道的並不多。
“這又何妨?”胭脂並不在意,“只管拿就是了,便是有什麼也不要緊,我再抄一本也就是了。”
這會兒她也記完了帳,站起來活動手腳,這才瞧見盧嬌帶進來的包袱,不由得好奇道:“你拿的這是什麼?”
此話一出,盧嬌的表情再次古怪起來,乾咳一聲才顛三倒四的說:“這,咳,這是前兒有個熟人送我的料子,她家原是做布匹生意的,路過此地便胡亂留了些,權當年禮。只是你也是知道我的,慣愛大紅大綠這些轟轟烈烈的,本就不大耐煩擺弄這些,卻哪裡穿的了?正巧你行李不多,便拿了幾塊清淡雅致的過來,多少應付一二。”
江湖人天南海北的闖,認識的人自然也多,胭脂不疑有他,只是笑著推辭,“這怎麼好?原是旁人送姐姐的,我如何能要?”
“她早就說了的,只任憑我處置,或是自穿或是送人都好,也比外頭胡亂買的便宜些。”盧嬌梗著脖子道,“你若不要,便是不拿我當姐姐了。”
說著,便好似丟扎手的刺蝟似的將那包袱囫圇丟到胭脂懷裡。
胭脂就覺得她有哪裡怪怪的,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只好滿臉疑惑的開了看,頓時就被晃花了眼。
裡頭一共五塊綢緞料子,鵝黃、藕粉是素麵,還有一塊雲紋,一塊百花,一塊喜鵲登枝的,俱都光彩華美,落在手裡好似握著一汪沉甸甸的水,說不出的美妙。
她張了張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四姐,你那朋友想必出身豪富之家吧?”
來沂源府這些日子,她也去過兩回綢緞莊,類似的布料也見過,隨便拿出一匹只怕就在五兩往上,尤其是這三樣花樣的,說不得要十來兩呢!
雖然這包袱里只是一塊塊裁好了的,可林林總總加起來恐怕也得十幾兩銀子!
咦,話說回來,有錢人家送年禮也不按匹的麼?
盧嬌也有些失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胡亂點頭道:“那是,他,不是,她家裡是積年做買賣的,好生有錢!區區幾十上百兩哪裡放在眼裡!所以你也不必在意,只管收了也就是了。”
娘咧,大當家也怪費勁的。
胭脂就有些忐忑,“我也不大缺衣裳穿,哪裡好要這樣多?”
盧嬌憋得夠嗆,偏偏有苦說不出,心道要是這點事都辦不成,回頭我哪裡還有臉向大當家討教?
胭脂死活不肯白要,當場包了一整套手脂等送與盧嬌,又要把那本《西南遊記》給了她,這才罷了,只一顆心還是跳得厲害。
來沂源府果然是對了,天下有錢人果然這樣多!
稍後,胭脂小心翼翼的將那幾塊料子收好,準備好生畫個稿子,不然這等好料子弄壞了可惜。
盧嬌好容易鬆了口氣,等她收拾好了又一起去香粉宅送貨。
越靠近年關越熱鬧,街上行人就多了好些,不光有本地百姓,還有好些過來大肆採買年貨的外來人口,穿著打扮各異,一張嘴南腔北調十分有趣。
老遠就見香粉宅外頭停了幾輛車轎,上綴瓔珞流蘇,都甚是講究,立在一旁的小廝穿著打扮也不俗,規矩的很,想來是哪些富貴人家的。
胭脂和盧嬌進去的時候,裡間已坐了六七位貴婦,都是披金戴銀的,這會兒茶果也顧不上吃,正甩著手帕子,七嘴八舌的追著張掌柜的問:
“掌柜的,今兒這是第幾日了?怎的還沒有麼?”
“買賣不是這樣做的!胃口也不是這麼吊的!若一味哄騙,往後我們也就不來了。”
“正是這個理兒,我可是聽說了,前兒高夫人才打發人過來拿了瓶手脂,如何就沒了?”
“我們自然是不比高大人的寶眷,哼哼。”
“可不是?五日前我打發小丫頭來問,你信誓旦旦的說什麼不出幾日就有,又有什麼叫油胭脂的,吹得天花亂墜,可如今倒好,莫說油胭脂,我連個油瓶兒的影兒都沒瞧見!”
一水兒的官太太,攀比的就是吃穿用度,前幾日有人忽然發現高夫人尤其愛顯擺自己的手,她們瞧了之後發現果然又白又嫩又細又滑,難得竟沒有一點兒藥油味兒,便都動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