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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從來沒有人這樣無視他,信雲深的不滿徹底爆發了。他不依不饒地抓住高放的手臂,強迫高放面對他:“你肯定有事瞞著我!別想騙我。小放你真的要一輩子都不理我嗎?!”
高放微微皺眉,嘆道:“怎麽會呢,我什麽時候不理你了。”
信雲深知道高放說得沒錯,只要他來找高放,高放從來沒有不搭理他。可是這不是他想要的。高放和從前不同了,他卻偏偏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如果高放真的生他的氣,他情願讓高放打他罵他,都好過被這樣對待。
信雲深心裡有無限委屈,他抓著高放的手道:“又不是跟我說話就是理我了!我不要這樣!”
高放無奈道:“那你要怎麽樣?”
“要從前那樣!”
高放沈默了片刻,道:“從前又是怎麽樣?!雲深,你也說了你不是小孩子,那就別這麽幼稚。你總有一天要娶妻生子,我也會有更愛的人,像從前那般相處,是再也不可能的。你就當情花山莊的經歷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這裡才是現實。”他恍然說著,只有他心裡知道,最後那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信雲深從來不做夢,他從來都活在現實中,比任何人都活得現實。
信雲深咬緊牙關,一雙精亮的眼睛逼視著高放,竟讓高放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他甚至快要忍受不了,想要後退,卻被信雲深一把抓住。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柔軟稚嫩的少年,此時的手掌卻如同鷹爪一般有力,從被握住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疼痛,。
“你愛的人?!你終於說出來了是嗎?!”信雲深怒道,“你從一開始就是找楚飛揚,到現在還是只要楚飛揚。我早該知道,我對你根本什麽都不是!”
高咬牙忍著手臂的疼痛,擰眉道:“就算如此,又與你何干?!”
信雲深聽到這樣的話,只感到心頭一陣發冷,那冷又蔓延到身體裡,讓他忍不住想要發抖,更想痛哭。依他以前的性格,在高放面前哭笑都可隨心所欲,這時候他卻死死咬住嘴唇,絕不讓自己哭出來。
高放望著他這樣的神情,一陣心疼滑過,他卻強忍住安慰信雲深的衝動,冷冷望著他道:“你說你對我什麽都不是,你又想成為我的什麽人?!你認真想過麽?你說得出來麽?!你若說得出來,我也許可以考慮一下。”
也許高放的話中含著幾絲真切的希冀,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在刺激信雲深,還是隱含卑微的懇求,懇求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冤家,將他自己的心看個清楚。
只是信雲深聽完這前所未有的冷言冷語,連眼睛都紅了起來。他向來敏銳聰慧,這時候卻連一分也使不出來。他眼中看著高放冷淡的表情,耳中聽著他輕視的話語,一瞬間竟是怒從心頭起。
他發怒的時候喜歡砸東西,喜歡打人。可是這裡的一切都是高放需要的,他不能砸。手中的身體是他心疼的,他捨不得打。
信雲深雙眼通紅地看著高放,直看到他移開視線,向後退縮。
“雲深,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說。”高放道。
他話音一落,卻只聽喀嚓一聲,手腕上感到一陣冰涼。
高放抬頭看去,一道黑色的鎖鏈纏在他的手腕上。他一驚道:“雲深,你干什麽?!”
信雲深咬牙不語,卻用蠻力壓制著手無縛雞之力的高放,讓他無法脫身,不能反抗。他陰沈著臉,將鐵鏈的另一端用力釘進洞壁裡面。
高放怒道:“雲深你別這麽任性。”他脫不開手腕上的鎖鏈,又去扯楔在牆裡的那一頭,卻無法撼動分毫。
信雲深站在一邊無言地看著高放掙扎,整個山洞裡只有鎖鏈嘩啦的刺耳聲音。
高放無法自己脫身,只能脫力地半倚在牆邊,額上流下冷汗來。他看著信雲深道:“雲深,你到底想怎麽樣?!”
信雲深露出想哭的表情,嘴角向下撇著。他靠近高放一步,眼見高放受驚似地向後一退,他眼中流露出更加受傷的神色,卻依舊執著地走到高放身前,抬手摸著他的臉頰。
“小放,你不願意聽我的話,我只能先這樣鎖著你。你不用擔心,我會放開你的。”信雲深道。
高放扯著鎖鏈,心頭憂急:“雲深,你不要這麽任性!我還有要緊事!”
信雲深眉間擰出一個川字,傷心地道:“小放的要緊事是什麽?大師兄麽?!你雖然不說,可是我知道,等到大師兄來了,你一定會跟他走的。我不能讓你走。”他說著將高放抱在懷裡,不顧他的掙扎,將他抱到床上放下。
高放想要起身,卻被信雲深壓住,並不粗的鐵鏈卻很長,從床邊拖延到地面上,一直伸展到牆裡。
信雲深居高臨下地看著高放道:“小放,你先在這裡好好呆著,我會照顧好你的。等我打發了大師兄,再來找你。”
信雲深說著,便起身向外走去,不管高放在他身後如何高聲呼喚,他只當聽而不聞,毅然走遠。
高放追到山洞邊,卻被鐵鏈扯住,他硬拉了幾次,依舊解不開也拉不動。高放恨恨地往牆上踢了一腳,心裡卻十分擔憂。信雲深心思深沈起來讓人無法揣度,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打發楚飛揚?!看他的樣子似乎是不準備讓自己和楚飛揚見面了,高放擔憂著君書影的狀況,竟至心急如焚。
信雲深拎著一籃子飯菜,站在山洞外面躑躅許久。
他當日丈著一時之怒將高放鎖了起來,雖然並不後悔這麽干,可是現在想到要面對高放,總有些膽戰心驚。
他在山洞門口的空地上走來走去,弄出不小的聲響,指望高放能走出山洞來罵他一頓,這樣他才好貼上去。
可是不管他怎麽折騰,山洞裡都靜悄悄的,高放根本理也不理會他。
信雲深掀開籃子上蓋著的棉布,眼看著飯菜快要涼了,他不敢再耽擱下去,最後還是鼓足了勇氣,抬腳走了進去。
一陣冷風掠過山洞外,將高放采的藥糙吹散開來。
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山洞裡突然傳來一片亂響,不多時只見信雲深狼狽地從山洞裡退了出來,幾隻盤子碟子追著他飛出洞口。
信雲深捂著腦袋躲避,一邊高聲道:“小放你別生氣,我走,我走就是了。你好好吃飯,我絕不出現在你面前。”
他說完這一通話,山洞裡才又安靜下來。信雲深抹抹額頭的冷汗,吁了一口氣,又向洞口湊近了些,討好道:“小放,我晚上再來給你送飯,再來看你。”
回答他的是一根從裡面扔出來的筷子。
信雲深只能悶悶不樂地離開了,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山洞,卻等不到他預想中的挽留。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他那日哭訴高放對他冷淡,現在高放果真理都不理他了。信雲深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他心頭有無限委屈埋怨,卻找不到人傾訴。
眼見著離中秋越來越近,楚飛揚若要回來,也就這兩天了。
信雲深想著楚飛揚,想著高放,只覺得心裡一陣冷一陣熱,快要糾纏成一團亂麻,讓他幾乎食不知味,夜不能昧。
為什麽會這麽痛苦呢?這種感受從未光顧過他,信雲深不知道如何處理,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不再痛苦。他覺得自己只能默默忍受,卻無人理解他,也無人憐惜他。
到了中午,信雲深準時將飯菜送到山洞外,高放還是不願意看到他,他只能在指定的位置將東西放下,再孤單地離開。
回到清風劍派的時候,幾個師兄弟推推搡搡地迎面走來,似乎是剛練遠功,一個個滿頭大汗,興高采烈。
信雲深本來沈默地與他們擦肩而過,卻被一人叫住。
那人摟著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小師弟,你這幾天是怎麽了?天天怪憂鬱的,師兄們很擔心你啊。”
信雲深搖了搖頭,卻羞於啟齒。
那人見他不願意說,也只能放棄追問,只道:“是不是在山上太悶了?今天山下傳來的消息,大師兄已經到清風鎮了,估計下午就能到家了。好了小師弟,別這麽沈著臉,快去洗把臉換身衣裳,今晚我們給大師兄接風洗塵。”
信雲深聞言一怔,顧不上與圍著他的師兄們辭別,匆匆地往山門處跑去。
他就在山門外走來走去,時不時地朝通往山下的路上看去,像是翹首以待一般。路過的師兄弟都取笑他竟如此思念大師兄,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他的心裡有多少忐忑和矛盾。
信雲深在山門外,從日頭高掛等到日影漸斜,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管低著頭來來回回地徘徊。
一道高大的人影突然擋住他面前的陽光,肩膀上猛然感受到一隻溫暖的手。
他被那熟悉的感覺和氣息包圍了,這是他想念了許久的兄長,偏偏他現在無法面對,竟然渾身一僵。
一張俊美得足以令天下女子怦然心動的臉龐湊到他的眼前,那眉梢眼角隱含的笑意如同春日裡溫柔輕拂的微風,令人望之便心曠神怡,卻又總能在乍然之間吹皺一池脈脈多情的春水。
這便是那個獨一無二的男人,也曾是他心目中獨一無二的親密之人。
“大師兄……”信雲深動了動唇,低不可聞地喚了一聲。這一瞬間那些迷惘似乎都暫時褪去了,信雲深望著眼前的楚飛揚,心裡只剩下濃濃的思念和牽掛,眼圈也微微熱了起來。
楚飛揚摸了摸他的頭頂,笑道:“想什麽呢?在這裡做什麽?我可不覺得你是專門來等我的。”
信雲深將這些時日的憂思與那一縷隱隱的嫉妒都收起來,像以前一樣攀住楚飛揚的手臂,勉強地笑了笑道:“大師兄你從哪裡回來的?前段時間梅家還派人來三請四請的。你本就在梅家沒有回來,沒音沒信的,我擔心死了。”
楚飛揚颳了刮他的鼻尖道:“擔心得天天在山門外面等我?我可不信。”
信雲深摸著鼻尖,低頭笑了笑,道:“是等你的是等你的,看我對你多好。”
他不敢再和楚飛揚多說別的,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大聲質問他和高放的關係,甚至會在楚飛揚面前大哭出來。
信雲深拉著楚飛揚往派內走去,好在一路上有許多師兄跟上來插科打諢,他才能勉強拋開心頭的紛亂思緒,維持著面上的平靜。
楚飛揚如今已經回來,他卻感到更難以面對高放了。但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讓高放知道楚飛揚的消息的,要見面更是想都別想!
信雲深帶著這樣莫名的怒氣和膽氣,又一次走進高放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