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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名武林盟弟子心裡知道這人定是凶多吉少了,卻也無法放棄不管,只能先把他拖回來再說。
卻在那一剎那間,一道厲風突然從周圍襲來,這並不是自然而成的風,其中裹脅著的深厚內力竟令袁康壽和信白都感到心驚,一時之間竟無法分辨這風是從何而來。
一抹身影快如閃電,竟然後動先至,只於一眨眼間便出現在鐵籠的頂端。一雙白色的短靴踩在籠頂的時候,外放於四面八方的內力還未來得及收回,鼓動著那人的衣衫與長發無風自飛。
信白定睛一看,不由得怒上心頭,卻又是焦急擔憂。他想要上前,卻被那退回的四名武林盟弟子攔住,不讓他靠近鐵籠。
“雲深!”信白怒斥道,“給我回來!”
信雲深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撩衣衫從籠頂跳下。原本僵立在鐵籠前面的那人突然直楞楞地倒了下去,面色青紫,雙眼圓瞪,不知是死是活。
信白一看更是心急,繼續怒道:“你難道看不到嗎?!那魔教妖人渾身是毒,你還敢靠近他?!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快給我回來!”
信雲深回頭看了一眼高放,卻見他也在用那雙溫柔的眼睛注視著他。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如繼往地溫和寧靜,信雲深卻只覺得擔心不已,同時又心虛不已。
高放無論是生氣還是傷心,他面對自己的時候都總是這般溫柔模樣。所以信雲深看不透高放此時的心情。但想來任誰被人這樣裝在籠子裡抬到大庭廣眾之下都不會高興的。
信雲深扭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和武林盟主,看向高台下無數雙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張開雙臂,擋在高放前面:“爹,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信白氣了個後仰,抖著鬍子怒道:“我傷害他?你看看躺在地上的這個人──”他指著腳下那個面色青紫出氣多入氣少的男人,“你身後的那個分明是條毒蛇,你還要護著他,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是非不分?!”
信雲深低頭看了看,道:“他又沒死。小放如果想殺誰,那人根本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他根本沒下殺手,這個人都是咎由自取。”
信白一臉漲紅,不敢置信地瞪著信雲深。這個兒子向來懂事有分寸,如今竟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麽有違仁義的混話來。
信雲深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有不少人已經變了臉色。這清風劍派少主竟如此維護魔教中人,而這個人在前不久還帶給了中原武林無盡的恥辱,他們豈能不恨?對於那出手的俠士,眾人自是十分佩服。此刻他遭了賊人毒手,這信雲深卻說他是咎由自取,讓人如何不怒?!
但這到底是清風劍派的家事,信白和袁康壽還在場,其他人便只是看著,暫時無人站出來責難。
信白自然看到了眾人的不滿與狐疑,他不再企圖說服信雲深,一揮手道:“來人,把這個逆子給我押下去!”
得令的清風派弟子還未來得及靠近,一隻手突然從信雲深身後伸了出來,竟攬住了他的脖子。
“不要輕舉妄動哦,信掌門。”高放的臉龐從信雲深身後露了出來,他挑起唇角笑了笑,黑眸中有流光閃動,望著略顯驚駭的信白。
“不乖乖聽我的話,我可不保證你的寶貝兒子能安全回去。”高放彈了彈指尖,一道辱白色的煙霧竟然憑空升起,就在信雲深臉頰旁邊嫋嫋散去。
信白頓時急了,看到二人為敵他雖是消氣了,卻又恨自己這寶貝兒子被魔教妖人迷惑,如今才會被人挾持。武林盟好不容易才捉住這狡猾的男人,若是讓他跑了,日後只怕再難找出自己徒弟的下落。
信雲深微微扭頭,眼角餘光撇見高放玉一般溫潤的臉龐。高放的手臂還橫在他的脖子上,作出鉗制他的假相。但信雲深知道,他根本連一成力氣也沒用上。高放這樣做,分明又是要在所有人面前跟自己撇清關係。
信雲深怎容他私自撇清。他的確尚未想過要在整個江湖的面前召告他對高放的情義,但此刻若他退縮了,以後就再也不可能擁有高放。
信雲深回頭喚道:“小放──”
信白眼看他被人挾持,竟然還是如此執迷不悟,一腔恨其不爭的怒火再也忍不下去,他猛地震開拉住他的袁康壽,便欲衝上前去,就算親手打昏信雲深也好,也省得他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圍在前方的武林盟與清風派弟子忙同心協力地將信白攔住。尤其是清風劍派的幾個人,他們一直知道小師弟與這魔教之人往來親密,隱約也感受到其中的一些曖昧,此時看著那二人,竟然覺得實在不是他們該管的,自己師父也最好不要過去煞風景。
信白被人纏住,更是又急又氣,一邊出招一邊叫道:“都給老夫讓開!”
他在這邊奮力突圍,信雲深那邊卻哪裡顧得上自己老爹的怒火,等一會兒他要做的事只怕信白看了會更氣。
他抬手扯住高放的手臂,轉過身去面對著他,又喚了一聲:“小放──”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喉嚨里不由得有些乾澀,手腳更是緊張得不知道怎樣擺放才好。
高放看著信雲深這個模樣,心頭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沒等他反應過來,信雲深突然伸出另一隻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將他的臉龐壓向自己。
信雲深也緊緊地閉上眼睛,有些莽撞地湊了過來。
就這樣隔著欄杆,他略微慌張地親上了高放的嘴角。
皮膚相觸的那一瞬間,一切緊張與羞澀都突然遠去。像是自然而然地便精通了一種新的技能,信雲深輾轉著角度,準確地吻上高放的雙唇。
以前不是沒有親吻過,只是那些帶著撒嬌的吻都太兒戲。這一吻,卻是他這一輩子最認真的,也最破斧沈舟的一吻。
這諾大的廣場之上,數百雙眼睛,整個中原武林的精銳之師,都親眼見證了他的背叛。他親吻了一個人人痛恨的魔教中人,這個人曾羞辱了各門派的首領和精英,讓他們膽戰心驚地俯首下跪。他親吻了這個人,所以他背叛了整個中原武林。
一刻之前的嘈雜之聲瞬間遠去,連信白的呼喝也猛然止歇,這寬闊的廣場上空就只剩下微風拂過的聲音。
信雲深慢慢放開高放,臉上不能控制地升起一層紅暈。
他抿了抿嘴唇,眨著眼睛看著高放道:“小放,以後你再也不能在人前與我撇清關係了。”
高放看著信雲深,又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那驚愕失語的信白,袁康壽,清風派那一幫傻了眼的年輕弟子,還有那些不敢置信的武林中人。
他輕嘆了一口氣,復又微笑起來看著信雲深。
信雲深握住鐵籠的鎖鏈,微一運力,將那粗壯的鏈子震成幾段。他打開籠門,拉住高放的手,十指相扣。
“我本來還在想,小放不相信我,我要證明自己就必須用一生的時間來做,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可是現在,你總該完全相信我了吧。我可是無路可退了呢。”
高放微微俯身,才發現信雲深又比往日長高了許多。少年的成長是如此迅速,快得讓他跟不上腳步。
還不等他說什麽,信雲深突然攬住他的腰,腳下一使力,帶著兩人凌空而起。
信白終於從兒子那驚世駭俗之舉的震撼當中回過神來,看他竟然還想要救走那魔教妖人,一怒之下揮開周圍攔著他的幾個人,猛地上前幾步,踏著鐵籠躍上半空,想要追擊那個不孝的逆子。
信雲深的身法竟遠非他這個父親加上師父可比。他明明還攜著一個人,那身影竟然飄忽得如同神鬼一般,輕盈不似常人。信雲深只在屋檐一角上踏足借力,便如同一枝離弦之箭,攸然遠去。
信白追擊不及,落在屋頂上氣喘吁吁地望著那絕塵遠去的兩道背影,簡直目眥欲裂。
第三十二集
信雲深救出了高放,帶著他飛奔至山腳下。高放突然出聲道:“停一下吧。不會有人追來的。”
信雲深聽話地停了下來,以為是高放累了,他卻不相信自己老爹會這麼容易放過他,有些焦急地回頭觀望。
高放理了理衣衫,捧著他的臉轉向自己:“好了,不用看了,你爹不會讓人追的,除非他不想要你這個兒子了。這附近有沒有客棧?我要洗個澡。”
信雲深連連點頭:“恩恩,去去晦氣。”
他帶著高放到了最近的客棧,要人準備了熱水和飯菜。高放自去洗澡,信雲深到外面買了一套成衣給高放備著。他坐在桌邊,聽著屏風後面的嘩啦水聲,竟然有些侷促和緊張。
高放洗完了澡,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出來,就看到信雲深低著頭擺弄著一塊玉佩,臉色紅紅的,看起來分外可愛。
高放走到他面前,笑著彎腰看他:“剛才不是挺厲害的嗎?這會兒是怎麼了?”
信雲深不會說他覺得此時時機正好,氣氛也正好,不發生點什麼,他覺得說不過去。
他鼓起勇氣抬頭看向高放:“小放——”
高放揚眉看他,鼓勵似的微笑著。
信雲深猛地將高放撲到床上,臉往他懷裡拱。
“小放,我可想你了,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高放拍了拍他的頭頂,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寵溺。
信雲深在他懷裡左動動右動動,不知不覺地就把他剛穿好的衣裳扯開來。
高放警覺地推開他,信雲深不氣餒地還想繼續撲,高放抬起腳抵住他,讓他無法近身。
信雲深可憐兮兮地捧著高放的腳,泫然欲泣地看著高放。為什麼他總是得到這樣的待遇?為什麼?
高放不吃他那一套,搖頭道:“我說了,我對小孩子可沒性趣。”
“不公平。”信雲深控訴道。
高放收回自己的腳,攏好衣裳走下床,一頭烏黑的長髮垂在身後,遮住纖細柔韌的腰身。信雲深覺得鼻子裡熱熱的。
高放回頭挑眉道:“便是不公平了,又如何?小鬼,快點長大吧。”
“我不小了。”信雲深不滿地嘟嘟囔囔,“比我還小的師弟都有娶媳婦的了,還嫌我小……”
高放瞪了他一眼:“嘀咕什麼呢?過來吃飯。”
信雲深知道高放是不可能讓他遂願的,一連幾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鬧起了彆扭。高放可不再慣著他。如果說他從自家教主那裡學了什麼有用的,那就是該作就作,清風劍派的大俠少主們就吃這一套。
果然信雲深見高放晾著他,也不委屈了也不彆扭了,時刻湊上來撒嬌討好,如果他有尾巴一定搖得甚是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