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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那我和信公子便要上門叨擾慕容門主了。”高放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拱手道。
“高公子何必如此客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慕容驍伸手握住高放的手,親親熱熱地將他扶起。
看高放低眉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慕容驍又笑道:“說起來,高公子一心向著他,但是信雲深那小子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他的手指滑向高放頸間,那裡的衣領間若隱若現地露出一些痕跡。高放後退一步躲了開去。
“慕容門主如果沒有別的事,我便告辭了。”
“高公子與在下多講幾句話都嫌多,這麽著急離開,卻只是急著去找那個辱臭未乾的小子。”慕容驍哼笑了一聲,“那小子比高公子小了有四五歲吧,高公子竟不覺得不妥?!”
高放終於忍無可忍地反擊了。
“您老對我糾纏不休尚未覺得不妥,我和信公子又有何不妥呢,慕容老、前、輩。”
慕容驍向來掌控一切的閒適神情終於出現一絲龜裂。
看著高放轉身走遠的背影,半晌後慕容驍才摸了摸臉:“有老麽?!沒有吧。”
高放在客棧里找了一圈,找了大半個時辰也沒有看到信雲深的身影,不禁有些焦急起來。
信雲深現在這個樣子,簡直渾身寫滿破綻,少年氣盛,鋒芒畢露,不懂藏拙。昨天有情花山莊對他下手,今後難免沒有其他別有用心之人盯上他。
高放以為經過昨天那件事之後信雲深會謹慎一些,好歹知道了江湖險惡,沒想到這小子還是這麽讓人不省心。
這客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里里外外也有三進院落。高放腳步匆匆,轉過一面隔牆,冷不丁地看到信雲深從對面走過來,低著頭,面色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高放急急地走過去,口裡叫道:“信公子!”
信雲深聞聲抬起頭來。視線相逢之處,高放竟不禁微微一怔。
信雲深在他面前向來乖巧可愛,熱情又殷勤,他竟不知道少年面無表情的臉竟可以顯得如此冷淡。
信雲深有一雙薄唇,眼眸也是淺淺的顏色,他不刻意裝乖粘人的時候,那樣的長相確會顯得有些無情。
看到這樣的信雲深,高放竟有些心疼起來。
這是從小被眾星拱月長大的孩子,連幾次行走江湖也被楚飛揚護得好好的,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直面這種惟利至上的赤裸裸的惡意。他再聰明,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心裡大概還是會受傷吧。
高放想著,因焦急而燃起的火氣也漸漸消散,他邁步走向信雲深。信雲深的臉上已經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神情,眨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一臉的無辜和失落。
似乎是看到了高放一開始的急怒臉色,信雲深趕在高放開口之前就急忙老實交待:“小放,我心情不好到處走走,不是故意讓你找不到的。”
高放拉起信雲深的手:“我知道,先跟我回去吧。”
信雲深老老實實地被高放拉著走,兩人回到房間,高放給他倒了一杯水,才道:“信公子,關於你所中的毒和蠱,我剛剛得知了一些情況。”
高放將慕容驍所說的蠱毒之事講給信雲深聽,信雲深捧著杯子凝眉沈思。
“在想什麽?!”高放摸了摸他的頭髮,“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信雲深突然抬頭看他:“小放,你對所有人都這麽溫柔這麽好麽?!”
高放愣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怎麽可能。”
信雲深把杯子捧到嘴邊吸溜了一口,想了想又道:“小放,昨晚你還叫我雲深呢。”他仰著臉看著高放,眼中帶著一絲希冀。
“你──你都在想些什麽?!”高放有些哭笑不得。他體內還有餘毒未清,隨時有可能發作,這家夥竟然只顧著想些有的沒的,“現在要擔心的是你的身體啊。那情花和蠱都是擾人心智的東西,多一日留在體內都是禍患。萬一你變笨變痴了,我要怎麽向楚飛揚交待。”
“你幹嘛向他交待。”信雲深不滿地嘟起雙唇,“你現在和他又沒有關係,對不對。”這個“他”字說得酸氣沖天,全不復口口聲聲喚大師兄的親熱。
“再說──”信雲深轉了轉眼睛,突然就有些羞赧起來,“就算我蠱毒發作,小放你也會像昨夜那樣替我解毒的。”
高放愕然,忍不住抬手敲了敲他的腦袋:“你害羞個什麽,我是大夫啊,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孩子,莫不是食髓知味了?
也難怪,十五六歲初嘗欲望滋味,他會浮想翩翩也是正常。只是以這種方式開始,以後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高放往深里想了想,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也是情勢所逼迫不得已,比起給他找個jì女過來,和眼下這種狀況,真不知道楚飛揚和他那個古板的師傅會對哪種選擇更加喜聞樂見。
信雲深一臉乖巧無辜地看著他,高放心裡無法遏制地升起一絲罪惡感來。
“信公子──”高放開口,看到信雲深不滿的神情,只能又改口道:“雲深,我想過了。我要跟慕容驍去焚心門取那斷情花,你卻不一定要跟去。畢竟我們還不知道慕容驍的目的,一切小心為上。我在苗疆有一個朋友,他精通蠱術,你不如到他那裡去。一方面他能替我保護你,另一方面,他也許對你身上的蠱毒有辦法。”
在高放看來,這才是最穩妥的辦法。他不信任慕容驍,自然是多一個選擇和退路就多一分安全。
信雲深卻立刻搖頭:“我不去!什麽苗疆的朋友,我又不認識他。我毒發的時候能靠他解毒嗎?!”信雲深不屑地嗤道。
雖然高放不知道信雲深有什麽好不屑的,但是想想司空月那個人,如果信雲深在他面前毒發了──高放不得不承認,信雲深的考量也有道理。
高放不再提要送他走的事,信雲深自然樂得留下來跟高放膩歪。有過一夜的“肌膚之親”之後,信雲深對高放的感覺更加親密起來。如果之前還只是“希望”他成為自己的所有物,那現在高放完全地就是他的所有物,誰也搶不走。
因為要跟慕容驍去焚心門,暫時也無法離開,只能等著慕容驍的安排。
兩個人在房裡吃過午飯,高放準備去找慕容驍商量行程,催促他儘快啟程,甩不開的信雲深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兩人還沒走幾步路,就冷不丁地撞見了陸情夫婦。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他們竟然還沒有走。看陸情扶著方小可散步的樣子,竟然也沒有一絲慌亂的跡象。
存著心思傷害於他們有恩的人,就這麽心安理得麽。
高放看著他們,眼神有些冷。
陸情也看到了他二人。昨日他們也算相談甚歡,後來卻發生了那種事,因此此刻他便有些不太自在。
陸情向高放打了個招呼,高放本不準備搭理,沒想到那看上去柔柔怯怯的莊主夫人卻開口了。
“信少俠,你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
信雲深還未開口,高放卻一瞬間被激怒了。
“心狠手辣?!”高放冷笑一聲,“這真是稀奇事,夫人害人未成,反倒成了別人的過錯。情花山莊在江湖上就是靠這種無恥行徑存活至今麽?!既身在江湖,即使聲勢敗落,但此消彼長乃是江湖常事。情花山莊好歹曾有數十年的風光,難道如今連最基本的江湖道義也不懂了?!”
“這位公子說出這樣的話,必是不明前因。你可以問問信少俠,他剛剛做了什麽。”方小可道。
高放看向信雲深,發現信雲深也在看著他,雙眸帶著水色一般,一臉的乖巧和委屈。
方小可臉色有些蒼白,但看上去還算鎮定,看高放不說話,她又道:“那兩個下人奉我爹爹之命行事,我承認他們給信少俠下蠱一事有失江湖道義,但他們從未有過害人性命的壞心。就算信少俠要報仇,你一劍殺了他們,我也無話可說。但是信少俠竟然使出那些手段,讓他們在死前受盡折磨。敢問高公子,信少俠此舉,又算什麽江湖道義?!信少俠,你敢讓高公子看到你的所作所為嗎?!”
高放聽著,心中一震。信雲深猛然攥住高放的手,怒視方小可:“你這毒婦,害人不成還想挑撥離間,真是居心險惡。升米恩斗米仇,看樣子我們清風劍派真是施捨得太多了!”
不知道他哪句話刺到了方小可,方小可竟然一瞬間連方才的故作鎮定也做不到了,一張臉更加慘白,嘴唇卻被自己咬得血紅。
一直在旁不作聲的陸情扶住她,低聲道:“可兒,不要說了,我們走吧。我扶你回房。”
“你滾開!”方小可咬牙甩開陸情,眼中含怨地看了高放和信雲深一眼,卻也不再多說什麽,自己繞過他們徑直離開了。
陸情歉意地向兩人拱了拱手,也不管他們是不是回應自己,便匆匆地追著方小可而去了。
信雲深回頭看著他們的背影,冷哼一聲。
高放卻抽出被他攥著的手,捏著他的下巴轉向自己:“你難道沒有什麽話對我要說?!說吧,我聽著。”
“小放──”信雲深瞬間苦了一張臉。
高放卻只是看著他,明顯不打算輕易放過。
信雲深墨跡了片刻,還是妥協了,向高放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我的確是想報仇的。”信雲深道,“按他們所說的,這兩個人不知道對多少武林豪傑下了手,還都是聽那個老莊主的指示。如果不給他一個警告,那個老莊主一定不會收手的,以後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遭殃。”
“那你折磨他們又是怎麽回事?!”高放道。他以為信雲深一直被信白和楚飛揚保護得很好,他看上去也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高放以前甚至懷疑他有沒有殺過人。可是如果他真的將那兩人虐殺,那對信雲深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我沒有故意折磨他們啊。”信雲深委屈道,“小放你信那個毒 婦也不信我麽。”
“不是我信誰的問題。”高放無奈道,“好吧,你好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到底做了些什麽。”
“我本來是想從他們嘴裡逼問些事情的。”信雲深道,“情花山莊那個老莊主為什麽要指使下人給武林豪傑下這種蠱?!你不覺得奇怪麽。”
“是有些蹊蹺……”高放點頭,不過那又如何,誰都有自己的秘密。除了君書影,他哪裡有閒心去管別的事。只是現在好像又多了一個,信雲深的成長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