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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
信雲深看著高放,一時間有些痴了。
有一些人,越是離得近了,越是讓人覺得毫無瑕疵,每一處都精雕細琢,精美得無懈可擊。信雲深覺得高放就是這樣的人。因為離得過於近了,還覺得那雙微顫的眼睫透露著別樣的溫柔。
“雲深,你看。”高放的聲音喚醒發痴的信雲深。信雲深大夢初醒一般,還略有些尷尬地往四周看了看。
高放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頭。信雲深向他笑了笑,高放便沒多問,指著下面輕聲道:“你仔細看著,別走神,這個情花山莊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信雲深順著高放所指的方向看去,大樹的不遠處有兩撥人馬遭遇了,現在正在靜默地對峙,互相之間有一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
信雲深疑惑地咦了一聲。高放問道:“你看出什麽了?!”
“那兩幫人我都見過,在我爹的壽宴上,一個是素花派,一個是風湖舵,他們都算是座上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這兩個幫派的關係素來不錯的,怎麽現在卻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信雲深剛說完,卻見底下那素花派的掌門突然道:“胡老哥,自清風劍派一別數月,這一次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呀。沒想到上一次我們還把酒言歡,這一次卻要拔劍相向,實在是──唉。”
與素花派掌門細高瘦弱的書生模樣相比,風湖舵舵主生得威猛粗壯孔武有力,更像是豪慡的江湖中人。
風湖舵舵主冷冷一笑:“傅老弟何必這麽惺惺作態。今日你如果不能殺了我,便是我要殺了你。既然碰上了,我們必是不能共活的,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吧。”
“必須要這樣麽?”素花派掌門嘆了一口氣,“你我也都是一個幫派的主人,你就真的甘心被人這樣玩弄於股掌?!”
風湖舵舵主的臉色一瞬間變了變,看起來他並不是不動容的。只是下一瞬他卻又將冷笑掛在臉上:“不甘心又如何,我們中了這樣的毒,你也是見過不聽話的人的下場的。除非我們能抓到信雲深獻上去,否則誰能逃過那人的懲罰?!”
信雲深和高放聽了這話,都是一驚,卻又覺得應在意料之內。畢竟這麽多天以來總有些來歷不明的人對信雲深出手,卻不知道那個藏在幕後的人,到底是誰?!又有什麽目的?!
信雲深想要說什麽,高放示意他暫時噤聲,仔細聽著下面的人繼續說話。
“可是比起抓住那個小子,還要得罪整個清風劍派,殺了你,不是更容易麽。只要殺的人夠多,能夠令那個人高興,我便可以活著離開這座人間地獄!”風湖舵舵主冷笑道。
“彼此彼此。”素花派掌門也冷了臉色。
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兩派人馬一共二十多人突然便一擁而上,刀光劍影在人群間揮動,混戰成一團。
信雲深看了看高放,輕聲道:“要阻止他們嗎?!”
信雲深自然是不想管的,現在和高放在一起,卻又想要問他一問。
高放果然皺眉搖了搖頭:“沒聽他們說要抓你麽。你出面太危險了。”頓了片刻又道:“聽他們所言,兩人根本無怨無仇,僅僅是因為他們口中的那個人的控制,便要拿命相拼。不知道那個人到底在他們身上下了什麽毒,讓這些人如此害怕。”
信雲深想了想,道:“那個人怎麽控制這些人的,暫且不要管,小放,你不覺得這種做法,很像煉蠱麽。”
“煉蠱?!”高放凝眉。
“難道不像嗎。煉蠱不就是將許多毒蟲封到一個罈子里,讓他們自相殘殺,活到最後的那一隻便是蠱蟲。現在這情花山莊沈入大山深處,沒有路可以出去,難道不像一個巨大的罈子?!這一次為了那花音之名而來的各門各派在數目上幾乎能占中原武林的半數之多,甚至還有可能更多。這些人都被困在情花山莊裡,不正像是被封到罈子里的毒蟲?!如今他們要自相殘殺,聽他們的意思,最後的勝者會得到那個人的青睞。可是殺了這麽多人,其中還不乏昔日好友,才得以獨活的人,真的還能稱為人嗎?!他會變成什麽樣子?!那個人設下這樣的局,又是為了什麽?!”
高放聽著信雲深的講述,竟感到些微的冷意在皮膚表面泛起。
擺下這樣一個巨大的陣,以人為蟲,煉製人蠱,這樣的歹毒,真是聞所未聞。
世人都說天一教是魔教,可是要論起歹毒奇詭的手段來,比起這名門正派的昔日領袖,就算如今也仍負俠名的情花山莊,他和君書影的天一教簡直不值一提。
兩人說話的這片刻間,下面勝負已分。
風湖舵舵主手持自己揚名江湖的亮銀刀,雙目血紅地站在素花派掌門的屍首前。
他突然丟下武器,跪在血泊中,仰天大哭起來。那哭聲尖利哀淒,仿佛苦悶到了極點,也傷心難過到了極點。
風湖舵舵主完全沒發現藏在樹上的信雲深和高放二人,他嚎啕大哭一頓之後,便默默地將昔日好友的屍首抱走,卻不知道送到哪裡掩埋去了。
等下面的人一走,信雲深便帶著高放飄然落地。二人不敢停留,生怕再遇到其他瘋子。信雲深一路上使盡吃奶的力氣,居然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回到了他們之前暫住的小木屋。
信雲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咬著手指頭冥思苦想。高放坐在桌邊,看著團團轉的信雲深,無奈道:“別轉了,你不累麽,過來坐下。”
信雲深走到高放身邊,唉聲嘆氣地坐了下來。
高放看著好笑,道:“怎麽就愁成了這個樣子,像個小老頭一樣。”
信雲深嘟了嘟嘴:“這個情花山莊也太邪門了。我有點後悔貿然就把你帶進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高放道,“正好看一看情花山莊想要搞什麽妖蛾子。”
信雲深略感到些不慡快。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既來之則安之,如果他要處理情花山莊的事情,那也必是他想要留下來。如今卻是他想走而走不了,還連累著高放與他一同被困此處。這讓從未受過挫折的少年感到分外的不愉快。
“別惱了。”高放豈會不懂他,摸了摸信雲深的腦袋,“我們去找點吃的吧。還不知道會在這裡困幾天呢,總不能不吃不喝。”
信雲深點了點頭,又帶著高放出了小樹林。這小樹林裡的住處也是暫時的,雖然對於帶他來的那個老人,他並未感到惡意,但是情花山莊如此邪門,信雲深自然是誰也不相信的。
兩人出了樹林,還沒走多遠,居然碰到了一個熟人。
信雲深帶著高放躍到屋頂上,眼睜睜地看著下面有兩個人走了過去,其中一個就是許久不見的李帥。
“李帥師兄怎麽了?!”信雲深疑道。
與李帥同行的是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攙著李帥,讓他高大的身體倚在自己身上,雖然看上去有幾分吃力,卻仍舊奮力拖著李帥往前走,神情中不無慌張。
李帥卻垂著頭,被人拖著往前走,不知道是昏是醒。
“看樣子像中了迷藥,我們跟去看看。”高放道,“情花山莊兇險,我們不能放他一個人。”
信雲深點頭,又帶著高放悄無聲息地跟在那兩人身後。
那女子應該對情花山莊極為熟悉,帶著李帥繞過幾條偏僻的小路,就走進了一個不起眼的房間裡。
信雲深和高放悄然落地,信雲深走過去挨著窗戶細聽,聽著聽著卻紅了一張臉,回頭沖高放道:“他們在──在──”
高放疑惑地走過來,剛把耳朵貼到窗邊就明白了。只聽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曖昧低吟,女子的聲音黏膩嬌嗔,便是信雲深這樣不諳情事之人也知道那聲音代表著什麽。
“小放不要聽,真是污穢至極,不堪入耳。”信雲深拉開高放,臉上紅cháo未褪,氣呼呼地道:“想不到李帥竟然做出這種事,回去我就告訴我爹,看不打斷他的腿。”
“李帥又不像你辱臭未乾,人家娶媳婦你爹也管?!”高放無奈笑道,“而且我覺得不太對,我們最好看看清楚。”
“還……還要看?!”信雲深臉色一下子更紅了。
高放不管他在那邊扭捏,徑直回到窗邊,捅破窗戶紙往裡張望。這一看之下卻更證實了他的懷疑。
“雲深過來,這房子有古怪。”
高放將信雲深招到身邊,一腳踹開房門,兩人闖了進去。這房子裡面空蕩蕩地飄著幾片殘破的輕紗,幾個椅子雜亂地擺放在空地處,灰塵已經落了一地,絲毫看不出剛才有人進來過的痕跡。
兩人一進來,剛才那若有似無的曖昧呻吟也化作一兩聲詭異輕笑,繼而消失不見,如果不是兩個人都聽到了,簡直要懷疑那不過是一場幻覺。房門在兩人身後緩緩掩上,鏽蝕的門軸發出艱澀的吱嘎聲,在這昏暗的空房裡迴響著,平添幾分悚然。
“這怎麽可能?!我們明明看著他們兩個走進來的。”信雲深在房裡走了幾步,雙腳踏在灰塵上,踩出幾個明顯的腳印。可是這房裡除了他們的腳印,竟再也沒有別的痕跡。
“兩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這房裡一定有機關。”高放沈吟著道,還不等他四處查看,便又聽信雲深道:“小放,你看這裡。”
高放走過去,信雲深指著腳下的地板讓他看:“這上面有畫。”
信雲深使掌風吹開地面灰塵,地板上刻畫的東西便更加明顯起來。
高放略微看了片刻,便認出那是奇門八卦的一種陣法。他對這些東西向來有所專研,這地面上畫著的陣法也不算特別複雜,因此他很快便看出其中線索。
高放走到一塊地板前,用腳尖點了點:“按照陣法所指,這一處應是入口,只是是什麽的入口就不得而知了。”
“小放,你不要去了,我將你送回小樹林,再──”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麽?!”高放蜷起手指敲在信雲深的額頭上,佯怒道:“這情花山莊可是邪得很,再晚一些你那個師兄真有可能被那個魔女吸了精血陽氣。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麽。”
信雲深知道說不過高放,便聽話地蹲下去,準備將那塊地板掀開,看看下面又是什麽光景。
沒想到信雲深剛把那塊地板掀開一條fèng,整個房間突然發出一陣隆隆之聲,猶如電閃雷嗚,又像野獸嘶吼,連綿不絕。
還不等那聲音消失,腳下的地竟也轉了起來。兩人站在一起,被那轉動的地板晃得歪了歪身子,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與右邊的那一道牆越來越近。這地板竟是一直往右側移動過去,越過右側那道牆的地板全部消失在牆角之下,不知道牆後面又有什麽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