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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揮霍哦。”信雲深卻道,“剛才那個老頭子,雖然看著形容猥瑣,可是他要乞討卻不去找平民,反而熟門熟路搭上你我兩個配劍的江湖人,所以我推測他不是一般的乞丐。而且他身上穿的那件破爛衣裳,裡面是夜獄島那些化外之民的服飾,外面的衣衫卻是中原一個小鏢局門下鏢頭常穿的,脖子上掛的木牌又是焚心之地焚心門的物品。此人應該沒那麽簡單,不然他這個混法,早不知道死在哪裡了。”

    高放驚訝於信雲深小小年紀竟然如此見識廣博,那時候他看著漫不經心,竟已將那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眼光這麽老道,無論如何也不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你以前出過幾次門?”高放問道。

    信雲深掰著手指想了想:“兩三次吧,跟著大師兄出來長長見識。”

    “……”看來混江湖也是一種天分。

    只不過──

    “就算那老頭不簡單,你也不需要這樣揮霍錢財吧。行走江湖多的是不簡單的各色人,你家有多少錢夠你這樣浪費。”  

    “這個是大師兄教的哦。”信雲深鼓了鼓臉頰,不服氣道:“大師兄說,江湖就是人玩人,行走江湖最重要就是消息靈通,不管是什麽樣的消息,知道得越多越好。有些事情,也許這一刻看來是廢話,誰也料不定什麽時候就是重要線索。所以茶寮酒樓,煙花之地,是江湖人必去的地方。”

    居然還有煙花之地……高放簡直不能忍,那個楚飛揚都在教導小孩子些什麽東西?!

    “煙花之地先不說,你大師兄總是沒有教你見人就砸錢買消息吧。”

    信雲深抓了抓臉頰:“那倒沒有。大師兄最愛交朋友,他和什麽人都能相談甚歡,最後他不但能收集到消息,還獲得了俠名和好朋友。我懶得做這些,我對那些腌臢武人也沒興趣。大師兄有一句話沒說透,所謂江湖就是人心,江湖人爭破了天還不是只為著名利二字。這世上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能用錢買來的東西,不管是消息,還是俠義之名,都不是稀罕東西,我又何必像大師兄那樣多費心思。”

    信雲深說得頭頭是道,高放竟不知道他心裡想得這樣深這樣透徹。但是這樣的想法──未免過於偏激了些。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是出自清風劍派,高放這一刻恍然感覺到,信雲深和楚飛揚幾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心底有一絲隱憂若有似無地飄蕩。

    高放還在沈思,屋外突然響起一聲大笑。

    信雲深警惕起來:“誰?!”

    “哈哈哈──信少俠,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將這俗不可耐的江湖參悟得如此透徹。不愧是清風劍派的小公子,厲害,厲害,信老頭後繼有人啊。”

    那人大笑著說道,聲音就停在房門外。

    高放站起身,信雲深卻將他推到身後:“你不會武功,在這兒呆著,我去看看。”說著就走到了門邊,拉開兩扇木門。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外,他鬢角有些斑白,一張臉卻極為年輕英俊,讓人難以看出他的年齡。

    “你是誰?!”信雲深皺著眉頭道。

    “信少俠,你剛剛才給了我五兩銀子,現在就不認識了?!”那人神情輕佻地道。

    信雲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只一瞬便又泯於平淡:“你是剛才那個老頭子?!”

    “不錯。”  

    那男人笑得友好,信雲深卻不買帳,眼睛已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原來是焚心門的門主,堂堂一門之主,竟然故意扮成乞丐騙錢,難不成焚心門已經落魄到這個地步。”

    “信少俠果然是個牙尖嘴利的。”那人笑道,“信少俠能認出在下的身份來,眼光也實在毒辣。”

    信雲深冷哼一聲。他先前並沒有看穿此人的偽裝,此時聽到這種恭維自然高興不起來。他不知道這個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有何企圖,對他更是沒有一絲好感。

    高放已經走到近前,那人不再理會信雲深,轉而向高放作了個揖道:“這位公子,剛才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慕容驍。”

    “慕容驍?!”高放心中一跳。

    慕容驍見他神情,笑問道:“公子認得在下?!”

    高放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慕容門主,信公子年少,剛才多有輕慢得罪,還請慕容門主不要與他計較。”

    “怎麽會,我不會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你!”被人稱作小孩子,信雲深自然十分惱火,卻被高放拉住了。

    慕容驍卻得寸進尺,上前一步,隔著身量尚不算高的信雲深,臉幾乎要貼到高放面前。

    “在下喬裝打扮,本為其他事而來,只是半道上卻被公子的容顏氣質折服。不知公子可否將姓名告知在下。”

    慕容驍離得非常近,高放幾乎能感到他溫熱的氣息,被冒犯的感覺十分強烈。

    高放心底不悅,纖秀的眉頭也微微皺起。信雲深將他當寵物照顧就算了,莫名其妙遇見一個人又拿他當女子調戲,他好歹也是堂堂天一教的堂主,何時竟淪落到這種境地。

    高放向來不是衝動的人,即使心裡不舒服,面上也仍舊不動聲色,向後退了一步回道:“慕容門主客氣了,在下高放。”

    慕容驍竟又上前一步,面上雖笑容不變,氣勢卻咄咄逼人。

    “很美很特別的名字。高公子,可願與在下交個朋友。”

    信雲深從慕容驍靠近過來的時候就覺得氣氛詭異起來,抬頭看看微蹙著眉頭的高放,再看看一臉yín笑的慕容驍,信雲深雖仍未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心底的火氣卻先一步涌了上來。  

    他和楚飛揚不同,他是向來不會忍著自己的怒火的,不管對方是什麽人。

    因此信雲深一把推開那個向著高放一步步逼近的高大男人,抬頭瞪著他。

    需要仰視敵人的感覺太糟糕,信雲深頭一次恨自己還未長大的身體。

    “慕容門主,你到底有什麽事?!高放有傷在身,不便久談,你如果沒事就請回吧!好走不送!”說完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慕容驍後退一步,竟也不生氣,仍舊帶著笑意看著面前那扇門。

    一個身影從不遠處飛縱而來,在慕容驍面前彎下腰,雙手呈上一件物品:“門主,您要的東西。”

    慕容驍接過之後,那人便又縱身掠走。

    慕容驍將手上的東西緩緩展開,淡藍的月光之下照映出那物的全貌,原來是一幅畫軸,上面畫著的赫然是一名異域裝扮的俊秀男子。畫中之人沐浴在月光下,微微笑著的臉龐顯出萬分的溫柔。

    信雲深拉著高放回到房裡,眉頭緊皺,問道:“你認識那個男人?!”

    高放搖了搖頭,想了想卻又點了點頭:“要說認識,我的確知道此人。但是似乎──又有不同。”  

    “你果然認識他!”信雲深看高放的樣子,竟然一下子感到很委屈,到底委屈什麽他說不清楚,但是泫然欲泣的指責模樣卻先擺了出來。

    高放愣了一下,失笑道:“你這是何意?!”

    信雲深哪裡說得出來,只覺得此刻的高放分外可氣又可恨,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他居然不體諒自己的委屈。

    打又捨不得打,信雲深只管恨恨地踢了一腳桌子腿,晃得上面的茶水都灑了一桌子。

    高放不知道他無緣無故發什麽脾氣,但比信雲深更難搞的君書影他都能拿得住,一個小孩子的氣性更是不在話下。

    高放拉住那隻養得白白嫩嫩的爪子,把人拉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道:“你見多識廣,那個慕容驍,你真的沒聽說過?”

    “無名小輩,庸俗至極,我哪裡聽說過。”信雲深嗤之以鼻。

    “也是了,他在江湖上名聲正響的時候,你大概還未出生,不知道也不足為奇。”高放笑道,“十幾二十年前,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可不比楚大俠遜色,也是一個人人稱道的正派高手。只是後來,他竟然叛出師門,投身邪道,還殺害了自己的昔日同門。整個江湖為之譁然,他一夕之間從一代大俠淪為人人喊殺的魔頭。連他最好的朋友,當時情花山莊的方莊主都與他反目成仇。為手刃此人,方莊主假意與他周旋,安排各門各派的高手在情花山莊設下埋伏,設計將他引入陷阱。那一夜的血腥廝殺葬送了無數或成名已久或初露頭角的武林高手,直接導致了中原武林的數年萎靡,昔日風光無限的情花山莊也是從那一夜開始一蹶不振了。”  

    高放說著,竟有些唏噓,搖了搖頭繼續道:“那一夜之後慕容驍不知所蹤,也無人知道他為何突然背叛師門,犯下弒師之罪。沒想到今天竟然又聽到這個名字。”

    信雲深趴到高放的肩膀上,聽他娓娓講述,先前的那點怒氣果然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

    聽高放這樣說,信雲深想了想道:“你認錯人了吧,你說的那個慕容驍二十年前成名,現在應該已經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子了,剛才那個人看著不像啊。”

    “不管是不是他,這個人來歷不明,看起來也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你給我離他遠點,別人一直跟你和顏悅色地說話,你別老像個刺蝟一樣。”高放點了點信雲深的鼻尖叮囑道。

    “只要他不惹你,我自然不去惹他。”信雲深鼻翼微皺,嘟囔道,“我對那種老頭子可沒興趣。至於你說的那個慕容驍,倒是個好故事,我一定會講給大師兄聽的。”

    高放奇道:“講給他聽做什麽?”

    “讓他明白,天不佑善人。”信雲深嗤道,“行出來的俠義最是不可靠,不管你施予了多大的恩情,那些人今日可以對你感恩戴德,只要有利可圖,明日就能拔劍相向。”  

    高放止住他:“停,你小小年紀腦子裡是有多陰暗。”再說你大師兄哪裡像個善人了。

    “本來就是這樣。”信雲深不屑道,“想不到你明明是魔教中人,竟然也這麽天真。”

    這麽自以為是的小屁孩真不是一般的欠揍啊。高放忍不住動手扯他的臉頰。恩,果然有著嫩豆腐一樣的手感。

    “你不是討厭那個慕容驍麽,怎麽他搖身一變又成了你嘴裡的善人了。真是好話壞話都讓你說盡了,什麽都是你的道理了啊。”

    信雲深乖乖地坐著,臉頰被高放捏來捏去,說話便有些模糊。

    “惟直覺耳,肯定沒錯。”信雲深指著自己的耳朵上方點了點腦袋,“我從來不會錯。”手指又下移到自己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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