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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放抱膝坐在床角上,一頭長髮都散了下來。他抬頭看了信雲深一眼,又懨懨地把臉埋進手臂里。
信雲深走過去將還熱乎著的飯菜放下,將上一餐的碗筷收拾好,又在床邊坐下。
他抬手摸著高放柔軟的頭髮,卻被高放甩開。
信雲深不像往常那樣惶恐小心,他扯著鐵鏈,將高放拽到自己面前,不由他反抗。
“我知道小放最愛乾淨了。你先吃飯,吃完了,我給你洗頭。”信雲深在他耳邊低聲道。
高放伏在床上,肩頭微微顫抖著,卻倔強地不願出聲。
信雲深嘆道:“小放,你別這樣,你真的準備一輩子都不理我了嗎?”
高放纖瘦的後背上下起伏著,似乎在大口地喘息,又似乎在沈默地哭泣。
信雲深想要抬起他的臉看一看,高放無法躲避更無法反抗,他終於忍無可忍,猛地抬起頭來,秀眉倒豎,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充滿憤怒,卻並沒有淚水。
“信雲深,我本來不想說的。我本來以為只要離開了,這份罪惡的感情就會被我帶走,然後用盡手段把它消磨得乾乾淨淨,讓它永遠消失!你永遠是你英明神武的清風劍派少主人,你還可以心安理得娶你的嬌妻美眷,我也不會被世人瞧不起,說我寡廉鮮恥狐媚勾引稚兒少年!可是你就是不放過我,你非要如此逼我!你明明什麽都不懂,卻對我做出這種事!”他舉著手上的鎖鏈,咬牙怒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想獨占我,想要碰我,摸我,與我親近,你那麽聰慧,難道真的沒想過這到底是為什麽?!”
高放咄咄逼人地靠近過來,信雲深竟有些慌亂地向後仰去。
他感到有一層無形的紙,他刻意地不去觸碰,不去戳破的那層紙,此時正承受著巨大的重壓。一絲絲細小的裂紋已經出現,信雲深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無措與慌張。
“小放……你……說什麽狐媚、勾引──”
高放將信雲深猛地壓倒在床鋪上,唇角扯起,露出一絲似諷似惑的笑容。
“勾引?小東西,我可從來沒有勾引過你,否則你這個混蛋還能裝著糊塗獨善其身到如今?!你想知道什麽是勾引?”高放微眯著雙眼,伸出嫣紅的舌尖,輕輕滑過紅潤的薄唇。他將手撐在信雲深臉前,慢慢俯下身來,帶動著鎖鏈發出嘩嘩的聲響。
信雲深咽了一口口水,眼睛像是無法轉動一般,怔怔地盯著面前的高放,看著他伸出纖長秀麗的手指,將那鎖鏈在他的脖子上緩緩纏繞。
冰冷的鐵鏈鬆鬆地搭在脖頸上,冰得信雲深一顫。他腦中划過一絲清明,還未來得及掙扎,兩片柔軟的唇覆上他的雙唇,靈活的舌尖鑽入他的口中,纏繞出一片yín靡的曖昧。那一絲清明便在這轉瞬間又爆裂成漫天煙火,模糊了他的視線,混沌了他的思緒。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信雲深幾乎是落荒而逃。他不是沒親過高放,不是沒抱過高放,只是那些他自以為是的親密,竟比不過這一吻來得令他震顫。
一直以來他隱約明白卻又不敢深究的感覺,終於就這樣被挑破了面紗,讓他再也避無可避。這超出了他向來自信的把握,超出了他引以為傲的計算,令他感到無法克制的無措和惶恐。
高放靠在牆壁上,緩緩拉攏鬆散開的衣衫,遮住白皙的胸膛,似笑非笑地看著信雲深逃走的背影。
“沒良心的小混蛋,機會捧到你手上,活該你沒有福氣享受我……”
信雲深幾乎是慌不擇路地從後山跑回了門派,好像後面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他一樣。
即便是真的有洪水猛獸,他都不會這樣失態。信雲深覺得胸膛里的心臟鼓動得異常激烈,他摸著胸膛處,手心裡立刻感到那有力的撞擊。從臉龐到脖子都是一片火熱,熱得他懷疑自己走火入魔了。
只是那樣一個親吻而已,就讓他變成了這樣。如果──如果再深一步,信雲深覺得自己一定性命堪憂。
高放那張散發著異樣魅惑的臉龐在腦海里不斷閃現,連著那一片滑膩的白皙肌膚,讓他著了魔地想要撫摸卻又不敢下手。那一幕幕活色生香鮮明地掠過眼前,甩都甩不開,信雲深漸漸覺得喉嚨里又干又渴。
信雲深記起了信白說小放是“魔教妖人”。他在自己面前向來溫柔又善良,以致於他竟忘了高放的來歷。只是他對於高放的這個來歷,卻不像信白那樣深惡痛疾,如今他想起這四個字,想起這四個字背後慵懶斜臥的那柔軟身軀,卻只能讓他的身體更熱,好像血液都要沸騰一般。
信雲深覺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他迷茫地在清風派內四處遊蕩,不期然地迎面碰上楚飛揚。
信雲深正是心亂如麻,看到大師兄也沒了往日的親熱,只是魂不守舍地打了個招呼。
他剛想走過去,卻被楚飛揚一把拽住。楚飛揚笑道:“好端端得,這是怎麽了?臉皺得像個苦瓜。”
信雲深抬頭看著楚飛揚,突然便記起這個人和高放的關係,那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關係。如今摻和上高放對他做的那件事,信雲深更是想不通了。
他沒好氣地道:“你不會懂的。”
信雲深現在不想看到自己大師兄,偏偏楚飛揚這個時候特別沒眼色,對他的煩悶絲毫不能感同身受。
楚飛揚還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揉了揉他的頭髮,笑道:“裝什麽深沈。有什麽事不能和大師兄說的?”
信雲深現在煩他,不耐地躲開他的手,哼道:“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又怎麽會明白。”
楚飛揚無所謂地道:“隨便你。我是有事要問你。還記得師父大壽那天出現在壽席上的那個天一教的男人麽?”
信雲深乍然聽到他提起高放,心頭的煩擾迷茫暫時褪去,像只狐狸一樣警覺起來。
“你問這個做什麽?我哪裡會知道。”
楚飛揚卻抬了抬眉毛,一把摟住他的肩膀道:“小屁孩就是嫩,滿臉寫的都是我知道他的下落。我找他有事,快帶我去見他。”
信雲深騙別人都是一把能手,偏偏騙不過楚飛揚,他脫開楚飛揚的手臂,半扭著身體用後背對著他,也不看他,咕噥道:“你知道他是天一教的人,你不是想抓他吧?!我當日好不容易才把人救活,休想我帶你去見他。”
他嘴裡這樣說著,心裡反而情願楚飛揚是要抓高放。至少這樣一來高放和楚飛揚就絕不會有更深的關係。
楚飛揚又逼問了幾句,都被信雲深擋了回去。最好被他問煩了,信雲深便發起火來,將一整天的煩悶都沖著楚飛揚爆發了:“我說不能帶你見他就是不能帶你見他。有本事你自己去找!”說完便氣沖沖地跑了。
楚飛揚在後面叫他,信雲深火冒三丈地捂著耳朵:“別找我,我煩著呢!”
信雲深躲著楚飛揚,一連好幾天都避而不見,遠遠地看到楚飛揚的身影就飛快跑走。
他知道楚飛揚還在繼續打聽高放的下落。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找到,但是朗月山再大也有個盡頭,現在楚飛揚是顧及著高放的魔教身份,只能暗中進行,所以進展緩慢,但照他這個找法,過不多久就會找到高放。
楚飛揚和高放見面,這是信雲深此刻最害怕的,比高放那天那個樣子親他還讓他害怕。
自從那一天至今,他還未曾再見高放一面。每天洗漱的清水和飯菜都是放在山洞門口,一聽到鎖鏈向外移動的聲音,他便很沒骨氣地落荒而逃。
信雲深遠遠地看著自己大師兄俊逸不凡的背影,心裡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沈重的危機感。那危機感已經大過了他不敢見高放的恐懼,他一跺腳,毅然轉身往後山奔去。
他氣喘吁吁地站在山洞門口,看著依舊悠然坐在石床一角的高放。
以他的輕功修為,這短短的路程還不至於讓他累成這樣。只是他的心跳很快,在見到高放的那一刻甚至跳得更快,這讓信雲深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像個傻瓜一樣紅著臉喘著粗氣。
高放秀眉一揚,用那雙漂亮的眼睛望著他,聲音裡帶著笑意:“你終於又敢出現了?”
信雲深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小心地在床邊坐下。
高放將視線黏在他的身上,身體卻只是懶懶地倚著牆壁,手裡把玩著困住他的鎖鏈。
信雲深沈默了片刻,開口道:“小放,你那天……為什麽要親我?”
高放探出舌尖舔了舔唇,看到信雲深的臉色刷得更紅了一層,才笑道:“你不是就喜歡這樣麽?”
信雲深侷促地低著頭,手裡捻著衣角,道:“不是那樣的。”
高放眯起了雙眼:“那你想怎麽樣?不理你,你便哭天搶地。理了你,你又扭扭捏捏。雲深,你不會是個女孩子吧?!”高放說著,慢慢地爬了過來。那光裸的纖細腳踝連著秀美的腳背,信雲深只看一眼就慌亂地轉開視線。
高放爬到他的身邊,軟軟地倚在他的肩頭,在信雲深耳邊輕呵一口氣:“那我如此輕薄於你,豈不是要對你負責?”
信雲深剛剛平復下來的呼吸又變得粗重,耳朵紅得像要滴下血來。他一點也不敢躲開,更不想躲。高放身上的藥香味撩著他的鼻腔,讓他血氣都朝頭上湧來。他仍舊低頭道:“我想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你陪著我,我也保護你……就像以前那樣的──”他轉身面向高放,抓起高放的手:“就像以前那樣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雙眼中閃著天真的希冀,專注地望著高放。
高放靜靜地注視著面前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他甚至能從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心裡卻漸漸冷了下去。
就算是信雲深把他囚禁起來的時候,他都沒有感到這麽冷過。
信雲深一定不知道他這句話有多麽殘忍,無禮,自私。
讓我陪在你的身邊,看著你娶妻生子,功成名就,是麽?!你會說你的妻子不重要,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是麽?!
高放動了動唇,卻沒有將這些話問出口。他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又為何要攤明了,再讓這個無情的小混蛋對著他為難?!
高放知道信雲深這些天的迷茫都不是假的,甚至覺得這樣的他可憐又可愛,但也許連信雲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內心早已為一切設定好了軌跡和結果。他是不容許任何改變的,也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改變。他的一切迷茫與煩擾都早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