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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請放心,我們曉得。”方越笙忙道,“林玄英是凌戟的朋友,自然是可靠的。”
方夫人聽到兒子提起凌戟的名字,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打斷道:“就算要報答,現在我們也是身無分文,還要靠林公子接濟,這總不是個長遠的辦法。我和老太太的意思,我們還是先回老家去,老家好歹還有宅子和田地,國公爺也在那裡。當年我們方家就是從那裡發跡的,如今爵位被奪,以後便要靠你們興家立業了。”
老太太點點頭:“正是這個打算。你們二人可有別的想法?”
方越笙和方越棋相視一眼。他們是沒有打算一直依賴林玄英,但是一下子要回千里之外的老宅去,就此離開京城,他們卻是完全沒有想過。
如今貶為庶民,要想東山再起,靠他們這一代是沒有可能的了,他們是罪臣之身,根本無法參加科舉。也只有等他們成家立業,生兒育女,靠著下一代,也許還能重現方府輝煌。
只要想一想那樣的日子,方越笙突然感到心裡一陣陣發慌。
他想要說什麼,方越棋卻一把拉住他,先開口道:“老太太說得是,我們一切聽長輩吩咐。”
方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讓他二人下去歇息。
看著兩個孩子走出房間,方夫人才吁了一口氣,想到方越笙剛才的樣子,不由得憂心忡忡,方越笙他——一心想著那個凌戟,絕對不能放任他這麼下去。
方夫人無奈地嘆息一聲。
這都是作了什麼孽啊,諾大的平國公府被人陷害削了爵不說,笙兒又偏偏和凌戟那孩子牽扯不清。凌戟也是個好的,看看他所結交的林玄英就知道,向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兩個人以後定然大有所為。若笙兒是個女兒,只要凌戟開口,她一定把笙兒嫁給他。偏偏——唉。
方老太太和方夫人相顧無言,都是一副愁腸百轉。
當天夜裡,睡得迷迷糊糊的方侯爺卻突然發起高燒來,驚得方夫人連連喚著林五,讓他出去找郎中來瞧。
小小的院子裡頓時一片忙亂,鬧得人仰馬翻。郎中來了之後細細地把了脈看了診,只說是方侯爺是勞累過度,又兼憂思傷身,如今鬆快下來,一下子就病倒了。這本不是大病,卻需要靜靜養著,短期內不宜再多勞動。
這一下子,老太太和方夫人打算好的回老家之事,卻是就此耽擱了下來。
要延醫問藥,還要買些補品來給方侯爺補身子,開支一下子大了起來,林玄英留下來的那點銀兩很快就用完了。
方越棋和方越笙自然不願意去勞煩林玄英,兩人把從院子裡搜刮來的值錢東西堆在桌子上,一起對著發愁。
桌子上只有兩塊碎銀子,不足五兩,還有一些銅錢,不足百文,再就是方夫人偷偷從府裡帶出來的幾件首飾,只是又太過貴重,拿出去當的話,生怕又引來什麼禍事。
“怎麼辦呢?”方越棋看了方越笙一眼。
“只在家裡坐著,錢也不會平白生出來。”方越笙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去街上看看,有沒有能做工的地方,好歹賺些錢來,不至於坐吃山空。”
方越棋擔憂地看著方越笙,拍了拍他的手。
“賺錢的事交給哥哥吧,你好歹也曾是侯府世子,萬一在街上碰到什麼熟人,卻如何是好。”
“我有什麼好怕的。”方越笙站起身,冷笑了一聲道,“我一沒做虧心事,二沒對朋友落井下石,我為何要怕見那些熟人。倒是他們該怕見到我才對。堂哥,你不用多想,賺錢養家的事,本來就該我們兩個一起挑起來。”
方越棋見方越笙如此堅決,也不再多說什麼。
只是方越笙抱著如此天真的想法,難免要受更多挫折。以前富貴時嬌生嬌養,養成了方越笙不將錢財權勢放在眼裡的清高心性,如今落魄了,反倒讓方越笙對於失財失勢的窘迫處境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只是世人大多捧高踩低,有多少人會因為道義有虧,就對落魄的朋友心懷愧疚?尤其是那些勢利成性的世家子弟,若是與方越笙碰上,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方越棋心裡擔憂,只能帶著方越笙儘量往達官貴人鮮少過來的平民區走。
☆、第52章 回歸
方越笙和方越棋在米店裡做了幾天零工,每天悶頭扛米袋,把兩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累得叫苦連天,也只賺了些微薄工錢,仍舊不夠方家幾口人的開支。
幾個庶子庶女已經跟著各自的姨娘走了,現在能幹活的就只有兄弟兩人,二人才頭一次體會到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心酸。
林五夫婦是林玄英的家僕,月例都從林府里拿,不但不要他們給錢,反而貼補了不少進去。
最後還是方老太太拍板下了決心,他們不能再在京城裡居住下去。只是有個院子落腳是遠遠不夠的,京城裡物價太貴,光是吃飯都難以解決。最後還是方老太太托林玄英在京郊的的一個小村鎮上又找了處院落,又找來上好的馬車小心地將方侯爺送了過去,在那小鎮上暫居下來,這才勉強能夠維持。
買下小院子的錢是方老太太和方夫人拿出了最後的體已,林玄英沒有推辭地收下了。即便方府落難,方老太太和侯爺夫婦也不願意一直靠著別人過活,這是勛貴世家最後的尊嚴和臉面,林玄英自然不願褻瀆。
也只有這樣的長輩,才能教導出方越棋和方越笙這樣不染世家惡習的子孫吧。
到了小鎮上,衣食住行都簡單許多,花費也精減下來,但是依然需要找一條養家的營生。最後還是由林玄英牽線搭橋,找了當地的幾家菜農,又出了些本錢,從菜農手上將菜收上來,再由方越棋和方越笙每天運到京城的幾家酒樓里賣掉。
酒樓所出的價錢自然更優厚,有林玄英的面子在,對二人又更加照顧一些,方越棋和方越笙兩人一來一回地賺些跑商的差價,也算聊以餬口。
只是每一次要給方侯爺治病抓藥,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銀錢馬上又流水般地花了出去。為了方侯爺能儘快養好身體,不留什麼後患,一家人都堅持要買最好的藥材。因此雖然有了進項,方家的日子過得仍是緊緊巴巴。
冬去春來,春盡夏至,天氣又一天天地炎熱起來。方越棋和方越笙天還未亮時就起身,將稀粥灌了幾大碗,喝了個水飽,便拉起一架板車出了院子,往各個菜農家裡收菜去了。
將幾個菜園子都跑了一遍,天色還沒有亮起來,回來套上僅有的一頭騾子,兄弟二人一起往京城的方向趕去。
進了城門,將菜送往幾個相熟的酒樓,最後還剩下小半筐品色不太好的青菜,此時太陽也才初初升起,兩人決定在街邊擺個小攤,將剩下的菜都零賣出去。
兩人路過一個包子鋪時,那香味勾得方越笙無論如何也走不動路了,抱著肚子眼巴巴地瞅著方越棋。
“哥,好餓啊。”
“不是剛剛吃過早飯了麼,再忍忍吧。”方越棋咽了咽口水,硬是拖著方越笙往前走。
咕嚕一聲,方越棋也忍不住摸了摸餓得直叫的肚子。
方越笙央求道:“哥,就買一個包子吧,咱倆分著吃。”
方越棋從懷裡掏出錢袋,數了數裡面的銅板,猶豫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好吧,那就一個。吃了這個包子,中午就不能再吃飯了,等回了家,早點吃晚飯就好。”
“好好好。”方越笙連連點頭答應,拖著方越棋又回到包子鋪前。
“老闆,拿一個包子。”方越笙將兩枚銅板遞了過去,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籠里一個個的白胖包子。
包子拿到手裡,方越笙立刻要掰一半遞給方越棋,方越棋攔住他道:“別分了,你先吃,吃不完再給我吃。”
說完拉著方越笙走到路邊,將背上背著的半筐菜也卸了下來。
方越笙小小地咬了兩口,便遞到方越棋嘴邊。
“堂哥,你也吃。”
方越棋本來不打算吃的,但是飄進鼻子裡的香味實在是太誘人了,他終於忍不住,就著方越笙的手啃了一口包子。
兩人相視一笑,最終你一口我一口地把包子吃下了肚子。
“喲,瞧這可憐巴巴的勁兒,這兩個小公子怎麼這麼眼熟啊?”
一個有些尖酸的聲音響了起來,方越笙嘴裡的包子還沒咽下去,鼓著嘴巴抬頭看向來人。
前面幾個人他看著有些面熟,一個個衣著光鮮,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世家子弟,想來以前曾在他面前奉承過,只是他根本沒記住這些人的模樣。
再往後看,可就都是他的老熟人了。
站在人群最中央的便是許如信,他身旁還有鍾天耀和徐遠清。徐遠清沒什麼表情,鍾天耀卻是眉頭微皺,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卻也沒有更多表示。
許如信仍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以前方越笙覺得他這副樣子看上去挺有世家風範,現在卻覺得無比礙眼。
將嘴裡的包子咽了下去,方越笙彎腰拿起地上的筐子,拉著方越棋道:“堂哥,走了。”
二人還沒邁出幾步,便有幾個人攔住去路,在前那人笑得一臉虛假,高聲道:“等等,這位不是平國公府的世子爺嗎?方世子,您這大清早的這是要幹什麼去呢?怎麼穿得如此寒酸哪。”
“哪來的什麼方世子,平國公府早被聖上查封了。”有人尖酸起鬨道,“真是沒想到他竟然還敢在京城露面,莫不是真有什麼通敵賣國的勾當,都落魄成這樣了還賴在京城不走?!”
方越笙惡狠狠地看著面前幾個人,怒道:“滾開!好狗不擋路!”
“呵!都變成這德性了還敢橫呢,你跟誰橫呢!爺一腳踹死你都是替聖上分憂!”那人嘴裡叫囂著,已經抬腳踢了過來。
當日有多奉承這個權大勢大的平國公府世子,今日見他如此落魄就有多舒暢!
看,管他當初多麼風光,現在也不過是一屆賤民,這一腳踢上去,卻不知會有多麼痛快的滋味!
方越棋連忙將方越笙拉到身後,硬生生擋了那人一腳。卯足了力的一腳踹在他的腰側,腰間瞬間一麻,然後只剩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堂哥!”方越笙驚呼一聲,卻被方越棋按住。
“越笙,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們快些走吧。”方越棋在他耳邊低聲道,“現在這些人我們惹不起。”
只是情勢根本不由得他們作主。那人原想親手扇那昔日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公府世子一巴掌,也體會一下那種將曾經的天之驕子踩在腳下的痛快淋漓,如今沒打著,他卻怎能善罷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