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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過去,一直在工部衙門裡查索舊案的林玄英終於又發現了一些線索,這一次終於隱隱抓住了幕後之人的一片衣角。
林玄英揣著卷宗來找凌戟,興沖沖地將查出來的東西擺在他的面前。
凌戟看了一眼,笑道:“林大人在工部衙門裡真是屈才了,應該去往大理寺才好一展身手。”
“你以為我想在這些俗務上耗神嗎。”林玄英撇了撇嘴角,“府里老頭子的威嚴不容忤逆。”
林家是世代簪纓之族,林父更是當朝一品大員,族中對於子弟的管教甚為嚴格,只看林玄英這樣的出身還要完全依靠自己慢慢在仕途上摸爬滾打,便可見一斑。
也正因為如此,林玄英一大把年紀了反而沒有婚事所累。
凌戟拿起案卷粗略看了一遍,漸漸皺起眉頭。
林玄英看著他的神色,笑了笑道:“如何?這等大案若是掀開來,只怕皇上也無法善了。”
嘉郡王,廣安侯府以及它身後牽連在內的數個勛貴世家——
一個郡王尚不足為慮,只是這抱成一團的勛貴世家,就連皇帝也輕易不敢去動。
何況廣安侯常年在外領兵,不是京城這些吃白飯的勛貴子弟可比。
凌戟將案卷掩上,遞給林玄英:“先收好吧,此事不宜擅動。”
林玄英隨手扔在一旁,又道:“你覺得,這件事和平國公府的案子有多大牽連?”
平國公府遭人陷害當日牆倒眾人推的局面,若無人在後面推波助瀾,也不至於就到了那般地境。畢竟平國公府在十二世家之中向來勢大,陡然之間遭遇如此疾風驟雨的打擊,沒有一絲迴轉的餘地就被徹底打倒,平日裡便是有罪也要開脫三分的勛貴世家默契地全不開口冷眼旁觀,看似只是明哲保身,這背後之事卻絕沒那麼簡單。
“老爺那時有意疏遠其他世家,大概是引起了猜忌。”凌戟道。
他向方侯爺陳述利弊,也是希望方侯爺心中引起警惕,儘量少參與世家之間暗地裡的勾連。當朝皇帝尚算是個明君,有些事只要擺明了態度,他心裡自會考量一二。
他當時將皇帝當成最大的威脅,只是方侯爺性子耿直,沒有太多曲折心思,做得太明顯了,反而更早惹禍上身。
十二世家之首的平國公府就這樣輕易地被打垮了,這背後的能量不容小覷。這也是皇帝不敢明著去動世家的原因。
“豈止呢,當初那一車海外洋貨,可是衝著勾結謀反的罪名去的。”林玄英道。
謀反是所有皇帝的大忌,帝王的態度大多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當朝皇帝更加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他卻下令不再徹查,只是削了平國公府的爵位,沒有其他更多責罰,甚至仍舊准許方侯爺一行人留在京城……
凌戟微微沉思了片刻,最後只道:“暫時不要打糙驚蛇。”
只是他們不去打糙驚蛇,卻管不住其他人的手腳。
嘉郡王府,年過四十的嘉郡王保養得宜,看上去仍像而立之年,此時正一臉陰鷙地坐在花廳中,下人前來通稟:“王爺,許世子到了。”
“讓他進來。”嘉郡王開口道。
許如信緩步行進,向嘉郡王行了一禮:“王爺,今日召晚輩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嘉郡王將一紙信箋扔在桌上:“你自己看。”
許如信拿起來略看了看,皺起眉頭:“古鋒暗中在查王爺?”
“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倒真有些膽量。”嘉郡王冷笑道。
許如信折起信紙,放回桌面。
“崔如諾的案子我已經料理清楚,絕對查不到王爺身上,王爺不必擔心。”
“現在已經查到本王身上,你還敢如此大言不慚?!”嘉郡王冷眼看著他,“我看許世子倒是一身清淨,你這料理清楚,倒是將廣安侯府摘得十分乾淨。”
“王爺此言,實在令晚輩誠惶誠恐了。”許如信低首道,“廣安侯府與王爺一榮俱榮,如何能夠做下那些背信棄義之事。”
“當初平國公府與廣安侯府不是不親近,本王記得那平國公府的小世子與你可是至交好友。”嘉郡王冷笑道,“你當日那熱乎勁,本王還以為你有多上心,還不是說下手就下手了。如今在本王面前將那些虛的都收起來,你是什麼人,本王清楚得很。”
許如信眸光一閃,暗中握緊了手心。
原來連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他對方越笙與他人不同,可笑他自己還只當越笙只是他的棋子……
“你知道廣安侯府與本王同在一條船上便好。”嘉郡王道,“工部一案,還要許世子多多費心了。送客。”說完便轉身出了花廳,全不顧還在廳中坐著的許如信。
許如信望向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嘲弄。
大理寺衙門內,古鋒手裡捏著一張紙條看了一遍,唇邊露出一抹冷笑。
雖然紙條沒有署名,他卻知道這是神武侯凌戟送來的。他和凌戟在書院裡互別苗頭了那麼多年,他對凌戟的了解竟然已經這麼深了。
“頭兒,笑得這麼yín盪,收到哪家姑娘的情書了?”手下在一旁擠眉弄眼道。
古鋒抬手將紙條震了個粉碎,吹掉手上的碎屑。
“是本官的老相好了。”古鋒握了握手腕上的皮具,笑得露出一口鋒利的白齒。
手下抖了抖,暗惱自己不該多嘴,自己這個上司孤僻桀驁,一直很難討好。
一名小吏突從外面跑了進來,跪下道:“大人,外面有人找。”
“什麼人?!”古鋒皺眉,“大理寺是什麼閒雜人等都能來的地方嗎?”
“是個看起來有點弱的富家公子。”小吏道。
古鋒起身走出去,在大理寺寬敞的大門外看到了一抹高挑的熟悉身影。
只是深秋時分,那人已經穿上了一身白色大氅,陷在毛領中的俊秀臉龐顯得有些不足之色,時不時地輕咳兩聲。
他是傅老先生的長孫,也是皇帝面前深得信任的臣子。
古鋒眉頭皺得更緊,走過去道:“傅晉玉,你找我?”
傅晉玉轉身看向他,掩嘴咳了咳:“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吧。”
古鋒將他帶回自己在衙門裡的住所,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
傅晉玉接過來卻沒喝,抬頭看著他:“古鋒,聽說你在查嘉郡王爺?”
古鋒挑唇笑了笑:“真是奇了,我拿著俸祿做著差事,一個兩個的都管到本官的公務上來了。”
“你真的還在查工部那個案子?”傅晉玉臉色沉了下來,“不要再查了,那不是你能碰的。”
古鋒沒有接話,用那雙鷹隼一樣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傅晉玉臉上一熱,掩唇輕咳了兩聲遮掩過去。
“傅晉玉,你是來為凌戟當說客的?”古鋒冷笑著開口。
“什麼?”傅晉玉微一怔愣。
古鋒一挑衣擺,翹著腿坐在傅晉玉身旁,斜睨著他道:“裝得挺像,難道不是?你跟凌戟素來要好,他當了神武侯你倒是不再找他了,害怕皇上因此猜忌他?你倒是個有心的。如今為了凌戟的事你連向來不插手的王公勛貴的事務都要過問,你這番拳拳心意,神武侯知道嗎?”
傅晉玉瑩白的臉龐泛起怒色:“你胡說些什麼?”
古鋒冷哼一聲:“我說什麼你心裡清楚。我不管你們這些人打算做什麼,本官查案,不需要外人指手劃腳。”
“你!蠢夫!不識好人心!你只是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有些事你查得越深越危險,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傅晉玉將茶碗往桌上一磕,裹緊大氅揚長而去。
古鋒看著他的背影,不耐地嘖了一聲,嘀咕道:“真是嬌生慣養的傅家公子,這麼愛生氣。”
神武侯府,快到晌午時,凌戟下朝回來,剛過抄手遊廊便看到一抹迅捷的身影向他奔來。
“凌戟!”方越笙興奮地叫道,撲到他面前摟住了凌戟的腰。
凌戟有時候愛抱著他的腰把他舉起來,此時他想複製這個動作,使了吃奶的勁兒出來,凌戟仍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笑吟吟地看著他。
“怎麼這麼重……”方越笙嘀咕道。
他賣菜賣了小一年,怎麼說也有一把子力氣了,要把凌戟抱起來也不是那麼難的事。
只是凌戟不動聲色地動用了內力,穩穩地定在地上。
堂堂神武侯被人抱起來,成何體統?
“笙兒為何事這樣開心?”凌戟淡然笑道。
方越笙聽到凌戟這樣稱呼他,赧然地摸了摸臉頰,十分守規矩地喚了一聲:“哥哥。”
“笙兒乖。”
方侯爺帶著凌老爺正一邊商量著事情一邊往前院走去,正好經過這處遊廊,兩人將那聲“哥哥”聽得真真切切,頓時如遭遇晴天霹靂一般,面面相覷臉色變換好不精彩。
凌戟和方越笙並肩往內院走去,方侯爺一個激靈,十分靈活地拉著凌老爺躲在一邊,等著兩人走過去,這才出來。
凌老爺在方侯爺身邊做了幾十年管家,此時雖然身份天差地別,他對方侯爺仍是敬重的。方侯爺不讓他出聲他便忍住了要去質問的衝動,此時也只是蒼白著臉看著方侯爺:“老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方侯爺也算練出來了,驚訝過後也便淡定了,只是沒想到這兩個小子真是越來越不知廉恥了,什麼哥哥、乖的,成何體統?
眼看著凌老爺還在震驚中等著他的答案,方侯爺輕咳了一聲,拉著凌老爺往前走:“老凌啊,這件事我和凌夫人已經商量過了,凌夫人麵皮薄,大概還沒有跟你說過……”
☆、第70章 情敵
正在古鋒查案查得風風火火之時,西北戰事突起,就此將朝堂上的其他事件全部遮掩了下去。
廣安侯鎮守西北多年,早已有了禦敵的經驗。如今冬日將至,邊疆外的糙原各部又開始蠢蠢欲動,屢屢擾邊,廣安侯將戰報傳來,皇帝又要為軍資之事頭疼起來。
初入戶部的廣安侯府世子許如信主動請纓,擔起督辦軍資的差事。他與廣安侯是父子,交給他來辦他自然要盡心而為,皇帝也不怕他生出別的想法,大筆一揮便將差事交給了他。
只是最後將一車車的軍資押赴邊疆的差事,卻交給了神武侯凌戟。
廣安侯領兵在外,皇帝終究是不那麼放心的。許如信放在京中,也算是牽制他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