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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這請柬為何發到你的手上,如今你既得了,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方侯爺道,“賀禮為父早已備下,到時候你代表著方府前去,千萬不要失了禮數。”
“我知道了。”方越笙按納下興奮得意,垂首應道,心裡卻想著一定要去許如信徐遠清跟前炫耀一番。
方侯爺想了想,又道:“這請柬是凌戟差人送來的,想來是傅老先生看重凌戟,凌戟又素來與你親厚,所以請柬方才有你一份。你這些時日也要收收心,用用功,傅老先生最是愛才,他既然請了你,你可千萬別丟了我們方府的臉。”
方侯爺一番猜測,雖然不中,卻也不遠了。只是這請柬是凌戟的意思,傅老先生現在卻還不知道方越笙是哪一位。
方越笙一聽是凌戟送來的,卻不是傅家直接送的,心裡的雀躍陡然消去了一些。但想想這也是事實,凌戟和傅老先生才是一類人,他們有交情不奇怪。自己能拿到傅老先生的請柬已是極大的面子,又何必糾纏於是不是靠著凌戟的面子呢?許如信還託了不少人呢,最後不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連根鳥毛也沒摸到。這樣看來,凌戟在外面還真是有本事有面子呢。
方越笙這樣想著,連那點不悅也沒了,又高興得意起來。
方侯爺又交待了幾句話,便放方越笙回去了。
方越笙一路小跑著回了清鴻院,輕盈得好像出了籠的金絲雀,與來時的鵪鶉樣子簡直是天差地別。一進院門,他便一迭聲地喚霜荷來給他更衣,他已經等不及要出門去找許如信他們好好炫耀一番了!
“什麼,你拿到了傅老先生的請柬?”徐遠清一把將手中的酒杯頓在桌上,滿臉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方越笙得意地翹著腿,手裡轉著他的扇子,嘿嘿一笑道:“我騙你們做什麼。”
許如信沒有說話,臉色卻有些不太好看。
方越笙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信,我知道你前段時間一直在忙活這件事。不要太羨慕我啊,哈哈。”
許如信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喝了杯中酒水,道:“本來也只是家父的要求,我對那些酸儒老朽的聚會可沒有一絲興趣。”
“就是這樣才奇怪啊。”鍾天耀道,“傅老先生向來與我們這些勛貴世家不太熱絡,不只是許侯爺,幾大世家就沒有不想與傅老先生攀上點交情的。他可是皇上的心腹,就算只是在關鍵時刻能得他幾句提點,不至於站錯了隊,也是天大的益處,誰不想結交他。怎麼他就單單請了越笙呢?越笙,你什麼時候與傅老先生有過的交情?”
方越笙一臉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卻不願意開口。
徐遠清想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我猜猜看,不會又是你那隻忠犬給你搭的線吧。”
方越笙被他一下子猜中實情,倒也沒去否認,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
許如信冷笑道:“越笙,你還真是能屈能伸。他一個奴才的恩惠,你若有一絲骨氣,也該當面摔回他臉上。你這堂堂侯府世子,竟要他施捨給你殘羹冷炙不成?”
方越笙一聽就不高興了,沉下臉道:“扯什麼恩惠骨氣,這是他孝敬我的,怎麼就成了施捨了。”
許如信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鍾天耀見氣氛不太對,笑著打圓場道:“看看你們,為這麼一點小事就吵起來了。他一個奴才,也當得起兩位少爺替他動怒啊,這才是天大的面子了。”
徐遠清卻道:“我覺得如信說得也有道理。他說是方府的奴僕,哪還有一絲奴僕的樣子,對越笙倒是向來管手管腳的,還敢對咱們指手劃腳。越笙,你再拿他的好處,以後不是要更被他欺壓?你這侯府世子的威嚴何在?”
方越笙越聽越是煩躁,起身道:“沒意思,我回去了。”說完也不管其他三人是何臉色,徑直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徐遠清與鍾天耀面面相覷,又都看向許如信。許如信卻是面沉如水,低眉斂目,將一杯酒水倒進喉嚨,看也沒看摔門而去的方越笙。
徐遠清起身過去關上門,才又重新落座。鍾天耀重新給幾人倒上酒,半晌嘆道:“說起來,我真要羨慕越笙了。凌戟這種人才心甘情願為他架橋鋪路,連自己的前程都全不放在眼裡,處處將越笙放在首位。如果他所作所為果真沒有其他企圖,越笙平白得到這樣一個助力,真是天大的造化。我們看著閒散,誰又能像越笙那般只管自己逍遙,凡事俗務全不用放在心上。”
這三人雖是紈絝,卻都早早擔起家中事務,方越笙和他們也是不一樣的。像是許如信前段時間為著搭上傅家這條線殫精竭慮,大費周章,方越笙卻只是日日閒坐在家裡就輕易達到他的目的。
方越笙只當這還是平日裡玩樂的小事,拿過來炫耀,豈不是戳人痛腳。
他趁興而來,卻生了一肚子悶氣,打馬回到方府里,才漸漸又開朗幾分。
許如信幾人一句一個“恩惠”、“施捨”,他聽著自然是不舒服的。但是這請柬眾人千金難求,就這樣送到他手上,要他對凌戟再生怨忿之心,他也是做不到的。
方越笙回到自己院裡呆了片刻,卻是坐立不安,心頭總有一股不平之氣未得疏解似的。他想了又想,卻覺得這股氣必須要去找凌戟說道說道才能解開。此時已近黃昏,他也不管,一把將那請柬揣到懷裡,帶上兩個貼身小廝,又出了方府,向著啟明書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直到書院山門在望時,方越笙才突然冷靜下來,扯著韁繩止住了馬,有些猶豫在地山道上慢慢徘徊。
他剛才頭腦一熱就要來找凌戟,可是找到凌戟要說些什麼呢?此時天色已晚,暗藍色的天空上已經亮起了幾點星子,回頭望望,下山的路又十分漫長。
方越笙在山道上躑躅了片刻,漸漸地山風越來越大,單薄的衣衫耐不住山上夜風的涼意,他打了個寒顫,自己抱著肩膀上下摩挲了幾下,終於不再猶豫,繼續向著啟明書院趕去。
凌戟聽聞書院的門子通知他有人來找的時候,還有些疑惑,不知道會是什麼人。等他走到山門外,卻是蹙不及防地看到了那個抱著肩膀縮在馬肚子旁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咕噥些什麼的俊俏青年。
方越笙就這樣突然地撞進了他的眼帘,凌戟墨色的眼眸在這一刻也似被這漫天星光照亮了一般。方越笙不通俗務,本以為那封請柬給了他他也會放在一邊,卻沒想到竟把人給招到了自己身邊。
凌戟大步地走了過去,帶起的山風又吹到方越笙的身上,把他凍了個夠嗆。
“你走這麼快幹什麼,好不容易暖了一點,你又帶之麼大風。”方越笙兩隻手臂環抱著自己,皺眉抱怨道。
眼前突然一暗,片刻後一件帶著體溫的衣衫落在了他的頭上。凌戟十分自然地張開雙臂環抱過他,將他自己脫下的衣衫密實在裹在方越笙的身上。
“少爺怎麼不多穿些,山上風涼,凍著了怎麼辦。”凌戟說完,便帶著方越笙朝書院裡面走去。
方越笙被他這樣攬抱著,覺得有些不太對,但是身上一下子就暖了起來,他也不在乎這些小節了,縮在凌戟懷裡被他帶著朝前走,嘴裡還抱怨道:“你來得真夠慢的,害我在門口吹了好久的風。”
“是我不對。”凌戟從善如流地低聲認錯,貼心地撫慰著他,他的態度倒也大大地取悅了方越笙,只覺得這個忠僕還是不錯的,至少態度恭謙,不會惹他生氣。
☆、第14章 再生
方越笙跟著凌戟回了他的房間,兩個小廝也盡職盡責地跟了過來。凌戟回頭道:“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先去把馬送到馬廄里,我會另外給你們安排房間休息。”
兩個小廝面面相覷,既然凌少爺可以另外安排住處,為何又要讓少爺住在他這裡?少爺是個愛乾淨的人,萬一等一會兒嫌棄起來,只怕凌少爺面子上又不好看。
不過凌戟都不怕了,他們也樂得不操心,便一起應聲,牽著馬走了。
方越笙裹著凌戟的衣裳進了房間,本以為會暖和一點,沒想到屋裡也是一樣的冷。桌上擱著兩盞油燈,旁邊還攤著幾本書,兩簇火苗孤零零地照亮這方寸之地。
“你這也太簡陋了吧。”方越笙抱怨道。
凌戟走到床邊,將被子抖開,讓方越笙過去。
“書院裡自然比不得府里,一切從簡。快過來暖和一下。”
方越笙搖頭道:“不要,還沒沐浴,不想上床。”
“我不介意。”凌戟道。
方越笙卻仍舊固執搖頭:“我介意。”
凌戟只能讓他先坐在椅子上,無奈道:“在山裡的時候你也沒在意這些啊。”
“那哪裡一樣。”方越笙整個人都縮在椅子裡,凌戟又拿出冬天穿的大氅給他裹上,只露出一張臉來。方越笙舒服地嘆了一口氣,臉在毛領子上蹭了蹭。
凌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你先歇著,我去給你燒熱水。”
“去吧去吧。”方越笙不太在乎地揮手趕人,似乎全然忘記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凌戟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遞給他:“你若閒著無聊,就看看書打發時間,我馬上回來。”見方越笙兩道修眉皺了起來,又笑道:“放心,就是尋常話本,不讓你費腦筋。”
方越笙這才接了過來,嘀咕道:“你還有這種書呢……”
凌戟一笑,走出房間,又將門扇細心掩上,便大步地去伙房燒水去了。
他將大灶點上,又將兩口大鍋盛滿水擱在灶上,呼呼地拉著風箱燒起水來。
不多時,慕晨抱著一隻盆子探頭看進來,一眼就看到端坐在灶後邊的凌戟,一臉詫異地走了進來。
“凌戟?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原來真的是你。”慕晨好奇道,“你燒那麼多水做什麼?”
“洗澡。”凌戟道。
慕晨更加疑惑了:“洗澡?幹嘛不去澡堂子。我正要去呢,一起啊。”
“不是我,是少爺來了。”凌戟無奈道。
不出他所料,他一說完,慕晨馬上不悅沉下臉來。
“我說呢,原來又是伺候你那個嬌貴的小少爺。你還真是殷勤周到。”
凌戟笑了笑,並不分辨什麼。
慕晨想要甩袖離開,卻又不甘心,在門口躊躇了半天,還是跑了過來,把盆子往灶上一頓,道:“他來幹什麼的?你那少爺向來對你不冷不熱的,怎麼會自己跑過來找你,還這麼晚。不會又是來為難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