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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似乎看出來御醫的想法,開口道:“本王在傷口上灑過了萬靈解毒散,也服過解毒丹。王御醫儘管診治。”

    王御醫點了點頭,從小藥箱裡拿出薄如柳葉的小刀和潔白的棉紗,讓藥童拿去用滾水煮了。王御醫和幾名藥童換上乾淨的用藥浸過的衣衫,室內也拉起同樣用特殊的藥材煮過的布簾。

    年修齊看著這一切,緊張地咬著手指,幾乎快要咬出血來。

    士丁遣退下人,只留下幾名大夫和藥童聽侯王御醫差遣,又走向年修齊道:“禾公公,請回去休息吧。王御醫醫術高超,殿下不會有事的。”

    “我不想走,我放不下心。”年修齊抽了抽鼻子道,看了看大夫們一身潔淨地圍著秦王忙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灰塵和血污,“我去外面等著,保證不會妨礙大夫的。我去外面等著……”他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外走去,抱起肩膀靠在門外的廊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幽深的室內。

    士丁見他這樣,也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先行離開。

    王御醫將那枝箭頭取出來,並未花太多時間,又仔細驗了各處傷口,沒發現有中毒跡象,還是小心地給秦王用上了解毒的藥粉,又去寫了一道方子,讓藥童拿去抓藥煎藥。  

    直到王御醫從房裡出來,年修齊還維持著一個時辰前的姿勢,怔怔地看著室內。王御醫道:“殿下已經沒事了。公公若要見殿下,現在就可以進去了。”

    年修齊忙拖著半麻的身體往裡面走,還未進門,看到王御醫脫下濺了幾點血跡的白袍讓下人拿去處理,他又忙停了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

    “我……我去洗乾淨再來見殿下。”年修齊又著急慌忙地往自己的院子跑去,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王御醫撫著鬍鬚,看著年修齊的背影。

    這是皇上身邊的小太監?秦王殿下連這樣身分的孩子都不放過?真是——

    王御醫搖了搖頭,進屋收拾自己的小藥箱,帶著自己的學生和弟子離開了。

    第97章

    年修齊回了院子,召喚輕兒備好熱水,將自己一身的塵土徹底洗淨,又里里外外換上了乾淨的衣衫,這才著急慌忙地又朝秦王寢殿跑去。

    秦王風剛剛喝下藥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年修齊剛一踏進門檻,忙放輕了腳步,慢慢走近秦王。  

    他一身血污已經洗淨,纏著紗布的肩膀露在外面,黑色的長髮糾纏在白色的紗布上,略失血色的臉有些蒼白,長眉微蹙,薄唇微微有些乾澀,閉上雙眼尤顯得黑睫濃密,俊美如神祇的模樣看得年修齊胸膛一陣小鹿亂跳。

    他抬手捂著胸口,輕呼了一口氣。

    作孽啊,平常強勢蠻橫的傢伙偶爾弱這麼一次,真是——要命地迷人。

    年修齊坐到床邊,小心地捧起那隻修長好看的手,合握在掌心裡。

    以前的那些矛盾,爭論,糾結,在這一刻似乎全都盡數消失了。

    年修齊無奈地低嘆,不管秦王有多少壞毛病,他愛上就是愛上了。有這樣的機會握著秦王的手,親近著他,是他經歷了多少不可思議之事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他絕不甘心輕易放棄。那些自卑,哀怨,恐懼,都再不能迷惑他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看來這把刀還能帶來莫大的勇氣。年修齊幾乎是著迷地看著秦王的臉,慢慢地與他十指交握。

    秦王突然睜開了眼睛,安靜地看向他。年修齊一驚,馬上要放開手,卻被秦王用力握住。

    “修齊趁本王睡著的時候,想要對本王做什麼壞事?”秦王輕笑道。  

    年修齊忙道:“沒、沒、沒有!殿下不要誤會,小生絕對沒有貪圖殿下的美色!”一說完就想甩自己一嘴巴。怎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呢?

    秦王卻沒有生氣,反而嘆道:“本王美色常在,修齊以前看不到,非得要本王拿命相搏一次,才願意正視本王一次啊。”

    年修齊又是羞愧又是奇怪。秦王殿下這畫風不對啊?難道這傷還有什麼附加作用?年修齊探手在秦王額上一摸,手心中卻感到一絲涼意,不知道是秦王失血過多體溫太低,還是他手心太熱。不管是哪一種,都讓年修齊感到心疼了。

    “殿下,你冷麼?”年修齊低聲道,兩隻手輕輕地將秦王的手包了起來。

    秦王看他這樣,也不好再打趣,搖了搖頭道:“本王不冷。這點傷不過小傷,修齊不用太過擔心。”

    年修齊看著秦王露在外面的手臂,肩膀,雖然肌肉勁健,卻白皙光潔,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他一定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卻還將他護得如此周全。

    年修齊只覺得心裡幾乎要軟成一灘春水,他脫了靴子爬上床,小心地避開秦王的傷處,輕輕地攬住秦王。  

    “小生可以為殿下取暖。”年修齊側躺在枕頭上,看著秦王的眼睛道。

    簡直像小動物一樣。秦王看了他半晌,笑著攬過他,在小書生的額上親了一下。

    他記起幼時住在宮裡,母妃養過一隻白貓。那貓平日裡刁鑽古怪,不愛親人,對他更是不假辭色,秦王也向來不喜歡它。但有一次,他獨自一人藏在暗處悲憤神傷之時,被那隻偶然路過的白貓撞見。它居然停了下來,蹲坐在受了欺辱的男孩對面看了半晌,又默默地爬到他的懷裡,一聲不吭地盤坐下來。秦王在那裡坐了一下午,它竟然也跟著坐了一下午。它只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小東西,僅有的陪伴也只是閉著眼睛睡自己的覺,但那小小的身體上柔軟溫暖的溫度,讓秦王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貓一樣的男孩。秦王摸了摸年修齊的臉頰,無聲地笑了。這便是無論他頂著程秀棋的身份還是小太監的身份,都無法迷惑他的原因吧。他靈魂當中獨有的氣息,總能令秦王想到那個被一隻貓陪伴的午後。

    皇宮內,太后寢宮。

    太子元靜急步走了進來,身旁跟著幾個驚慌失措的太監,想攔卻又不敢攔,只能團團地跟在太子身邊,焦急地勸阻道:“太子殿下請留步,太后娘娘正在禮佛,不見外人。請太子殿下稍侯……”  

    “滾開!”太子不耐煩地甩開他們,推開佛堂的大門,大步闖了進去。

    “太后娘娘,孫兒叩見太后娘娘。”太子撲通跪在太后身邊,嚇得幾個太監也忙跪了下去,戰戰兢兢道:“太后娘娘,奴婢們實在攔不住太子殿下……”

    太后停下了捻拂珠的手,輕嘆道:“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太監忙齊齊告退,順便將佛堂里的宮女們一齊帶了下去。

    太后這才看向跪在腳邊的太子,道:“起來吧,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那些小太監也只是聽命行事,你有再大的怒火,又何必為難他們?”

    “太后娘娘也知道孫兒心裡有怒火!”太子起身道,“太后娘娘對幾個小太監都如此仁愛,對自己的孫兒又為何這麼刻薄?!”

    太后瞪了他一眼:“胡說,哀家疼你都來不及,幾時對你刻薄了?”

    太子握緊了手心:“太后娘娘知道我在說什麼!孫兒聽聞,秦王昨日遇伏受刺,身受重傷,這一切,又是太國舅的手筆吧?!太后娘娘,您為什麼不能約束一下舅公,讓他不要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了!”  

    太后聞言一頓,卻未開口,手指又捻過一枚佛珠。

    太子看著她,失望地退了兩步,苦笑著道:“是您,太后娘娘,是您吧,指使人刺殺元顥的,就是您吧?!”

    “他要奪你的皇位!”太后怒道。

    “可他是我的弟弟,是您的親孫子啊!”太子也忍無可忍地怒道,“看看父皇這皇帝做的,這樣的皇位,我根本就不想要!他若有本事就讓他奪了去,我甘願俯首稱臣!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親人骨肉相殘!”

    “你父皇這皇帝做得怎麼了,啊?!你敢不敢說清楚?!”太后連連敲著桌子痛心疾首地道,“哀家籌劃的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到底有什麼不滿?!就只為了一個想要奪你皇位的小野種,你就這樣對待哀家?!靜兒啊靜兒,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太子搖著頭笑道:“父皇這皇帝做得怎麼了?這話怎能問我,太后娘娘您不是最清楚麼?!父皇是您的親生兒子,我是您的親孫兒,可在您的眼裡,我們到底是什麼呢?!在李家的眼裡又是什麼呢?!任人擺布的傀儡?!我知道您為什麼痛恨元顥,太后娘娘。不要總是拿他的身世來說,這只不過是您給自己找的一個正當藉口。真正的原因,不過是他從不聽你擺布,他絕對不會做一個傀儡。你怕他,太后娘娘,權勢濤天的李家也怕他。所以你們總要尋找一切機會殺了他。”  

    “你放肆!”太后火冒三丈,一巴掌甩在太子臉上。

    太子沒有任何抵抗地挨了這一巴掌,被打得偏過頭去。

    太后突然又心疼後悔了,收回震得發麻的手,上前扶著太子:“靜兒,奶奶不是故意的,你——”

    太子慢慢掙開她的手,轉身向外走去。

    “靜兒……”太后有些焦急地喚道。

    “奶奶,收手吧。”太子背對著她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弟弟的,絕對不會。”

    他說完便向外走去,任太后在身後悲痛斥責,也再未回頭。

    剛一出了太后的慈文宮,一人突然迎面走來,走到太子跟前才一揖行了一禮:“糙民叩見太子殿下。”

    那人抬起頭來,雙目含笑地望著太子。

    太子頓住了腳步:“南宮舒雅?你怎麼進宮來了?!”

    “李大人聽聞太后娘娘鳳體有恙,特命我將來自苦寒之境的千年靈糙進獻給太后娘娘。”  

    他仔細看了看太子的臉,上前伸手觸了一下:“殿下挨了打?”

    太子一偏頭向後退了一步,不願再與他多說。

    “你去見太后娘娘吧。”太子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去。

    南宮舒雅回頭看了看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這才振了振衣袖,讓宮侍繼續帶路。

    又過幾日,呂東洪已點齊兵將,十萬大軍整裝待發。

    本該在府里養傷的秦王卻在此時進了宮,向蕭國主見過禮之後,便簡潔明了地懇祈道:“父皇,請容許兒臣隨軍出戰。”

    蕭國主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道:“此次征戰鬼方,朕早已下旨由呂東洪統率三軍,現在是不可能更換主帥的。”

    “兒臣明白。兒臣並非與呂將軍爭奪領兵之權,隨便給兒臣一個督軍之位即可,兒臣只想暫時——離開京城。”

    蕭國主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因為受傷未愈仍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龐,低埋在帶毛的領子裡。他本不是如此怕冷之人,如今又遠未入冬,他卻已經將皮裘都穿上了身。

    蕭國主看了半晌,嘆道:“起身吧,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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