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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若是程秀棋聽到也許會心動——不,他肯定會心動,呂東洪什麼也不說他都要撲上去了,被這樣邀請他還能矜持得住才怪。
不過他不是程秀棋,也不是被關在牢籠里的金絲雀,京城是他的嚮往之地,何況京城裡還有秦王。年修齊掙扎著要推開呂東洪:“將軍不用客氣。我、我哪也不想去。”
“為什麼?因為元顥嗎?!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就這麼死心踏地?!”呂東洪一改剛才的溫和,面色嚴厲地恨恨道,“當初是誰處心積慮要逃離秦王府?這才不過幾日你又回心轉意了。元顥拿什麼收買的你?恩?名利地位?還是榮華富貴?!”他突然大手按住年修齊的後頸,低頭逼近他的臉龐。
年修齊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圓眼睛看著呂東洪。
呂東洪都要被他氣笑了,冷聲道:“怎麼,你以為本將軍要強吻你?!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那你倒是放手啊!年修齊在心裡吶喊,兩隻手捂著嘴巴卻一刻不敢放鬆。
呂東洪手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放鬆,跟年修齊較勁似地瞪了片刻,咬牙道:“你給本將軍把手拿開。”
年修齊連連搖頭。開玩笑麼,拿開方便你占便宜麼。
呂東洪冷笑道:“天真。”說著他手上不知使了什麼邪法,年修齊只覺得後背到肩膀一麻,手上就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軟軟地垂了下去。
他因為緊張一直咬著嘴唇,形狀漂亮的薄唇被浸染得嫣紅水潤。
呂東洪看著這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偏又帶著一絲天真無邪,純真無垢,竟忍不住渾身燥熱,一股邪火從心底湧上。
一開始的動機是什麼早已弄不清了,是果真不屑強迫他嗎?每每午夜夢回之時,那一夜在將軍府中綻放的妖嬈身影,混合著日後那一雙簡單純粹的明亮眼眸,在他闔著的黑暗視野中交替出現。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格,矛盾地集於一身,卻散發著致命的吸引。
年修齊畏懼於呂東洪那雙狼一樣侵略的黑眸,撇過臉急道:“將軍請自重!”
他焦急四顧,偏偏這裡十分偏僻,半天也見不著一個人影,這一下才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你怕我?”呂東洪眯眼端詳他的臉,聲音響在耳邊,帶著風雨欲來的威壓之勢,“你現在是真的怕我?”
年修齊只覺得心裡咚咚急跳著,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他平日裡敢於頂撞秦王,頂撞傅紫維,頂撞呂東洪,是因為他那弱小動物一樣的直覺告訴他,他們不會傷害自己。一旦真的觸怒了對方,那直覺便引導著他縮回去,收起他弱小的爪牙,乖乖地匍匐在獵人的腳下。
年修齊低著頭縮著身體,膽怯又柔弱。
呂東洪帶著幾分愛恨交加地瞪著他,想狠狠地欺負他,又想溫柔地呵護他,卻無論哪一種也下不了手。半晌他突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鬆開對他的鉗制。
“嚇著你了?秀棋別害怕,本將軍不會把你怎麼樣。”呂東洪放柔了聲音道。
年修齊怯怯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試探地往後退了兩步,和他拉開距離。
呂東洪在原地負手而立,對年修齊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只是沉聲道:“本將軍一定會帶你離開京城的,你記住本將軍今日對你說的話,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地離開元顥。”說完便深深地看了年修齊一眼,利落地轉身離開。
年修齊疑惑地皺起眉頭,心底泛起一絲捉摸不透的預感,思忖了片刻卻不得要領,又想起自己還在皇宮裡,趕忙收起心緒,急步趕往宮門外。
這一次秦王很有良心地派了車馬在宮門外侯著,看到年修齊出來,便有一名小廝跑到近前,殷勤地將年修齊帶到車上。
車夫一甩馬鞭,馬車緩緩地駛動起來。年修齊出神地盯著車外後退的街景,想著今日所遇之事。
程秀棋的偷藥計劃能不能靠譜尚在其次,呂東洪憑什麼說自己會心甘情願離開秦王殿下?真是……討人厭的傢伙!
年修齊一回到秦王府,向下人問清楚秦王在哪裡,就輕快地飛奔過去,將前一日發生過的不快早拋到了九霄雲外。
“殿下,小生回來啦。”年修齊跑到王府花園中央的湖邊,遠遠地看見湖心小亭上秦王的身影,便歡呼一聲,腳不沾地地跑了過去。
秦王一回頭,那張英俊的臉上果然還是那副皺眉瞪眼的德行。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又是毫無新意的訓斥,“你一大早去了哪裡?說也不說一聲,本王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他明明就知道自己進了宮,還派人去接了,偏偏又要這樣問,顯然是心有不滿,找藉口發作呢。
年修齊小跑了這一路還在微微地喘著氣,偷偷地打量了秦王幾眼,從那張故作嚴肅的臉上沒感覺到什麼實質的危險,便放心大膽地端起秦王放在石桌上的茶碗猛灌了一大口茶水,又砰地一聲將茶碗放回去。
秦王嫌棄地用一根指頭將那茶碗推到一邊。
年修齊呵呵笑著,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殿下,你真是不誠實。”
秦王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不屑開口。
“我早上進宮去了,沒有到處亂跑。今天在宮裡,我碰到呂將軍了哦。”年修齊繼續道。
秦王終於看向他,矜持地端著姿態,等著他自己說下去。
年修齊卻將話題一轉,道:“不知殿下對於如何拿到解藥,可想出辦法沒?”
秦王不滿地皺起眉頭:“那不過是小事一樁。你碰到呂東洪了?他對你說了什麼?!”
“呂將軍說要出去打仗了呢。”年修齊捏著手指尖道。
“廢話!”秦王冷哼一聲,“這還需要你告訴本王?!他還對你說了什麼?!”
“哦,那就沒什麼了。”年修齊想了想道,“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了。”
“你——”秦王將手中的閒書往石桌上一拍,劍眉一橫,滿是威儀,“不要與本王耍你的小聰明。他無緣無故和你說出征的事做什麼?到底還有什麼,從實招來!”
聞著空中這若有似無的醋味瀰漫,年修齊從心裡感到甜甜的,不好意思地捂起臉頰。
他和秦王殿下處對象呢,他一定是夫子歷屆學生里政治成就最高的……
秦王皺眉打量他:“好端端地發什麼春?坐下把事情說清楚。”
年修齊扭捏地在秦王身邊坐下,將雙手在膝蓋上放好,正襟危坐起來。
“呂將軍說,一定要帶我離開京城。”年修齊說著,心裡又回想起那時的情景。呂東洪的口吻和神態,他說不出來哪裡與平時不同,只是他離開前那深深的一眼注視,卻總讓他感到不寒而慄。
第71章
秦王聞言冷哼一聲:“他還是那麼不自量力。”
年修齊小鳥依人地湊近秦王:“殿下一定要保護小生,呂將軍好像真的對小生圖謀不軌。”
秦王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麼?原來不是你對他圖謀不軌麼?”
年修齊瞧著秦王這蹬鼻子上臉的勁兒,心裡暗暗腹誹。怎麼就這么小心眼,不就是早上進宮沒告訴他麼?至於記恨這麼久麼。
“殿下又不是不知道那不是小生,秀棋公子倒是對呂將軍——”年修齊想著合適的措辭,一往情深?好像不太貼切,秀棋的那副饑渴模樣,分明是,“恩,垂涎三尺。”
秦王乍一聽了顯些失態地嗆到自己,他嗽了嗽嗓子,瞪了年修齊一眼:“胡說八道。”
在他們這些達官顯貴眼中,小小的一個美艷質子,不過是貴人後院裡的靈巧玩物,和柔嫩的奇花異糙或是璀璨的珠寶等同,身如浮萍強顏歡笑,哪輪得到他去垂涎主人。
年修齊一本正經地嚴肅道:“小生才沒有胡說。不瞞殿下說,小生在家中讀書時,就對殿下十分嚮往。來到京城,能這樣陪伴在殿下身邊,小生早已心滿意足了。只要殿下需要小生,小生一定會永遠陪在殿下身邊。別的將軍大人哪裡比得上殿下重要,小生要圖謀也只會圖謀殿下。”
秦王一怔,這是——小書生的示愛?!乍然聽到這樣坦白誠懇的一番話來,他竟不知如何反應。
逢場作戲,他早已得心應手。更加甜膩的情話也不知道聽過了多少,酒酣耳熱之際,又跟多少人有過虛情假意的耳鬢廝磨?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那看似親熱的糾纏當中,到底有沒有過一絲真情意了。
他追逐小質子這許多時日,追逐這具屬於程秀棋的皮囊,這顆屬於年修齊的內心,虛虛實實倒也樂在其中,沒想到竟然是從那張柔軟美麗的雙唇中,先向他吐露了傾慕之意。這與他見多了的若有似無的挑逗完全不同,秦王知道這個笨書生也玩不了那一套。
心裡驀然柔軟了下來,秦王探手攬住小書生瘦削的肩膀。
“一直這麼乖不就好了。”秦王悠悠嘆道。
年修齊順勢把臉擱到秦王肩上,想了想,覺得有一件事務必要提醒秦王:“對了,殿下也要小心。”
“小心什麼?”秦王悠然地懷抱美人,呷了一口茶水。
“小心秀棋啊,他對殿下的美色,也一直虎視耽耽呢,小生真是放心不下……”
“噗——”秦王終是沒把住天家威儀,失態地噴了一地茶水。
“啊!殿下,你沒事吧。”始作俑者一臉關切地湊過來,“快擦一擦,別沾濕衣裳。”
“你!”秦王一把抓住年修齊的手腕,對著他橫眉怒視。
美色?!美色你大爺!
看他作出那副天真又無辜的神情,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有心的?!
“回你的院子去!禁足!沒本王的命令你一步也不准踏出那扇院門!”
“那吃飯呢?”年修齊懇切地問,“殿下不是說過,喜歡小生陪殿下用膳嗎?”
“還陪本王用膳,美得你!”秦王殘忍地冷冷一笑,“在本王氣消之前,你就給本王餓著!”
年修齊急道:“那殿下為什麼生我的氣呢?總得讓小生知道吧。”
“滾回去自己想!”秦王殿下冷酷地命人將還在喊冤的小書生押了下去,拿起桌上的書呼哧呼哧地扇了幾下,才算把自己的火氣驅散了一些。
遠遠地從湖邊走來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卻是一身風流的傅紫維。
他與年修齊擦身而過,見他一臉委屈滿面愁容,忍不住好奇道:“秀棋?這是怎麼了?”
“惹殿下生氣了。”年修齊腳下稍一停留,就被身後面無表情的士丙往前推了推。
“殿下不許秀棋公子與別人說話,公子莫讓小的為難。”
年修齊鼓了鼓嘴巴,依依不捨地看了傅紫維一眼:“紫維,記得幫我跟殿下求情啊。”說著便被士丙強硬地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