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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養尊處優的金絲雀公子,就算有心逃出他精緻的籠子,又怎麼可能逃得這麼遠,逃到這荒蕪的邊陲小城?
年修齊將捕快的衣裳換上,將帽沿壓得低低的,一路走到關押輕兒的那座大院外。
他能利用的時間不多,雖然那個捕快被打暈了又被餵了藥,卻不能保證他什麼時候會醒過來。他得趕在揭穿之前把輕兒救出來。
年修齊拎著一壇酒,裡面摻好了作料,他整了整衣衫,拍了拍腰側掛的長刀,昂頭挺胸地過去拍門。
門從裡面打開,一個小兵探出頭來,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誰啊?!丁大呢?”
年修齊沉著嗓子道:“裝不認識好玩麼,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快進去!這酒是我和丁大在福臨酒樓買的,讓上頭撞見了,正生氣呢。趕快著,別讓兄弟們等急了。對了丁大拉肚子,你在這等著給他開門。”
說著硬擠了進去,拎著酒悶頭往裡走。
那人抓了抓腦袋,將門重新栓上,歪頭想了半天:“剛才那到底是誰啊?”
第31章 亂局一鍋粥
年修齊拎著酒罈子左轉右轉,卻迷了路。院子裡面跟他想像的並不一樣。他本以為這裡是私獄,專門非法關押他們搶來的人,沒想到他東走西走,竟然走進了一處精緻的庭院。
這庭院的氣象雖然比不上他在秦王府和將軍府所見所聞,卻也是雕樑畫棟,貴氣逼人,不是尋常百姓能負擔得起的。
難道那陳員外竟然如此囂張,從街上搶了人還敢光明正大地關押在府里?甚至有官兵助紂為虐。
簡直是豈有此理,無法無天!
年修齊越想越氣,越走越急,卻始終找不到囚牢的所在。
幸好他穿著這身衣裳,幾次碰到家丁模樣的人都對他客客氣氣,沒有人對他起疑心。只是他再這樣四處徘徊下去,恐怕就沒那麼幸運了。
年修齊心裡焦急萬分,迎面卻又走來一個管家帶著兩名奴僕。他心裡惴惴不安,生怕被人識破。那管家卻像和他作對似的,偏偏快走了幾步迎上前來,擋住他的去路,一拱手道:“這位兵爺,不好意思,前面是我們老爺見客議事之地。現下李大人正與我家老爺商談要事,兵爺若無要緊事,還請迴避吧。”
李大人?那個知縣?
年修齊懷裡抱著酒罈子,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面敲了一遍,眼睛盯著那個管家。
那管家低頭哈腰,面上帶笑,卻明顯態度堅決,不肯放行。
年修齊想了想,將酒罈子往那管家懷裡一放。
管家吃了一驚:“兵爺,這……這是何意?”
年修齊甩了甩手臂,擺出一副不耐煩的神情:“這是李大人讓我帶來犒勞弟兄們的。怪重的,趕緊的,你代我送到牢里去。”
管家無奈,只得抱著酒罈子在前面帶路。
年修齊跟在後面,掩唇一笑。
小生真是太聰明了!
管家七轉八轉走到了牢房門口。此處果然極其隱秘,若無人帶路,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
年修齊指使管家送了進去,自己跟在管家後頭指手劃腳,讓他將酒罈子放好。
牢里幾個看守的官兵雖然對年修齊的臉感到陌生,但看這陳府的管家似乎是認識他的,想來又是靠關係走後門謀個差使到衙門裡撈油水的傢伙,因此也不拿他當回事,自顧自地繼續喝酒賭博。
這牢房很大很深,往裡走有許多用鐵柵欄格開的房間,只是大多都空著,只有兩三間房裡關著幾個人。
年修齊一路往裡走一路看過去,卻沒找到輕兒。他焦急萬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又細細地挨個牢房查看。
一個小兵喝了一碗酒,扭頭看了年修齊一眼,笑道:“這新來的傢伙還挺勤快的,這還知道查房呢。”
“管他呢,快快,該你了,別瞎磨蹭。”
年修齊又一次細緻地找了一遍,這牢房裡總共就關了十六個人,沒有一個是他的輕兒。
輕兒已經不在這裡了。年修齊一想到輕兒正不知道在哪裡受苦,心裡就如針扎一般疼痛。
“輕兒……”年修齊閉上眼睛喃喃念道。
此時的輕兒,正被人蒙上了眼睛,推進了一個火熱的巨大房間裡。
他驚惶地轉頭四顧,卻被黑布擋住了視線什麼也看不見,模糊的視野里只有一片火紅的顏色,耳中聽到了巨大的轟隆聲,和不知道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嘶嘶的巨響。
輕兒嚇得渾身發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不知道將有什麼樣的遭遇降臨到他的頭上。
“公子……”
年修齊確定了輕兒不在牢里,馬上走了出去,免得呆久了露出馬腳。至於那壇加了料的酒,自然也用不著了。
他記得管家說知縣李大人和那個陳員外議事的地方,一路上偷偷溜了過去,小心避開了來來往往的下人。
他有驚無險地回到那個地方,順著牆根往前摸,直走到了一個窗台下面,才聽到裡面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李大人,人手的事我會解決,絕對不會驚動外人的,這您放心。”一個低沉的男聲說道,“只是還有另外一件大事,李大人可有聽到什麼風聲?”
“哦?什麼事?”那李知縣問道。
“聽說秦王殿下奉旨查案,正從京城趕來莫林縣。李大人難道不知道?”
“本府自然聽說了。本府已經安排了人手守在進出莫林縣的各個路口等待迎接秦王殿下。只要秦王殿下一現身,本府自然會知道。陳員外有什麼好擔心的。”
年修齊在外面聽得心裡一動。
這個——他表舅要來了?
聽只那陳員外笑道:“李大人辦事果然周到。只是——李大人派人守了這些天,有沒有等到秦王殿下呢?”
“這——倒是誤認了幾次,真正的秦王殿下至今仍未現身,想來還在路上吧。”
陳員外冷笑一聲:“恕在下直言,李大人怕是小看了秦王了。那幾次果真是誤認麼?只怕李大人是中了秦王的圈套還不自知。真正的秦王殿下,恐怕早已經進了莫林縣了。”
李知縣大驚失色,急道:“員外何出此言?再說秦王殿下為何要避著本官?難道……難道他懷疑了本官不成?”
陳員外安撫道:“大人莫慌。我且問大人,可曾見過秦王殿下的真容?”
“這……本官當年殿前聽封時,也曾遠遠地見過秦王殿下一面,看得……並不真切。”
陳員外沉吟了片刻道:“連李大人都沒見過秦王,莫林縣只怕無人能認得出他了。李大人,你可以將等在路口的那些人撤回來了,城裡卻需要小心查探起來。從半個月前往後數,凡是剛來莫林縣的外地人,都要細細排查。莫林縣畢竟地處邊疆,早一日找到秦王殿下,也好早一日保護秦王殿下的安全啊。”
李知縣連連應和:“員外說得是,還是員外想得周到,本府回頭就辦。”
“還有,趕緊派人延請巡撫大人過府一聚。”
年修齊越聽越覺得疑惑,卻又感到心驚不已。
在這天高皇帝遠的邊陲小城,到底藏有多少不法勾當?難道不只是縣令,連巡撫也牽涉其中?而秦王殿下,又奉旨來辦的什麼案?!
裡面的人似乎商議完畢,年修齊不敢再留,準備偷偷溜走。臨走之前他從窗fèng里往裡瞅了一眼,只看到裡面的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那個想必是李知縣,而那陳員外竟然如此年輕,卻大大出乎年修齊的預料。
回到客棧,年修齊換回自己的衣裳,坐在桌子邊上仰頭灌了一壺茶水。至於那套衣裳,他便隨手扔在了客棧的柴房裡頭。
他還要仔細想一想,如何找到輕兒的去處,如何把他救出來。
聽說秦王要來,年修齊倒是有心找他求救。希望他看在過往的情份之上,能救輕兒一命。
只是秦王有多小氣他是知道的,他上一次不告而別不知道會把他氣成什麼樣子,因此他不能完全依賴那個男人,還是要靠自己的。
年修齊和衣躺在床上思索著,漸漸累極地進入了夢鄉。
他卻沒想到,他白日裡那一招偷梁換柱,豈是那麼容易就能讓他成功的。
他既不夠狠,沒能一刀殺了那個被他借了衣裳的小兵,又不夠周全,在陳員外府里的時候被許多人看到了他的臉。如果這樣李知縣和陳員外都抓不著他簡直是對不起他賣的這麼多破綻。
半夜的時候客棧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聲,四處火光閃動,人群熙熙攘攘,比大白天的街市還熱鬧。
年修齊是被一陣緊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裡面的人快開門!”門外的人粗聲喝道,“來人,把這扇門給我撞開!”
年修齊手忙腳亂地拉好衣裳,跑過去將門打開。
一片火光閃花了他的眼,他抬手遮了一下眼睛,看不清門外的情形。
客棧的院子裡已經聚集了好一些人,除了舉著火把的官兵外,就是那些像他一樣被趕出來的客人了。
年修齊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抱著手臂站在人群當中,心裡撲撲直跳,危險的預感籠罩著他。
離客棧不遠處一座小院的院門打開,五六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整個街上都是出來看熱鬧的,他們倒也不顯得突兀。
“怎麼回事?”為首的高大男人沉聲道。
後面一人靠近過來低聲稟道:“稟殿下,似乎是官兵抓人,卻不知所為何事。”
傅紫維走到元顥身邊,與他一同看著那被火光映如白晝的客棧,把玩著手裡的扇子:“好像挺熱鬧的。”
元顥哼了一聲:“熱鬧才好。他們鬧得越大,本王才越方便行事。”
元顥說完,抬腳往客棧的方向走去。傅紫維和幾名便衣侍衛一起跟了過去。
只是無論那秦王此時如何冷酷淡定,高深莫測,運籌帷幄,決算千里——當他走到了客棧外,耳中聽到刷刷刷刷的不甚整齊的拔刀聲,看到客棧的院子正中被手持利刃的幾隊官兵圍在中間瑟瑟發抖的那個傢伙的時候,他有多少高貴的涵養也在那一瞬間灰飛煙滅了。
秦王英俊無匹的面容扭曲著,顫著手指指向那個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在無數把鋼刀下抖著身子的小質子,咬牙一字一字地恨道:“他怎麼會在這裡?!”
傅紫維面上也閃過一絲驚訝,他用扇子壓下秦王的手指,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殿下,暫觀後變。”
只見一個小兵擠到最前面,面色不善地打量著年修齊,又一把抓起年修齊的手,將他的衣袖擼了上去,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
年修齊驚呼一聲,圍觀的人群發出了“喔”的聲音。
元顥的臉色此時已是前所未有地黑了起來,並且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丁大一把甩開年修齊,指著他大叫道:“大人!就是他!打了我一頓,還偷了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