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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見過父親。」魏思瑞看見魏文昭進來,立刻站直身體行禮,拘謹中壓抑著小小激動。
魏文昭想起在他面前肆無忌憚, 開心快樂的成兒。
「真的公平嗎?」耳邊又響起褚青娘聲音,清冷中帶著諷刺涼笑。
不公平,魏文昭在心中微微苦澀的回答。
伸手搭在兒子頭頂,揉了揉他軟軟頭髮,魏文昭溫和笑道:「瑞兒在秦先生那裡學的開心嗎?」
魏思瑞心裡一緊,連忙繃緊稚嫩的身體,緊張的像發誓一樣:「孩兒一定刻苦勤奮,像二哥一樣早日求取功名,為伯府光耀門楣。」
光耀門楣有那麼重要嗎?魏文昭忽然心裡生出這樣的疑問,不過很快疑問被擱置到一邊,可另個一讓人悲傷的實事擺在面前。
魏思瑞已經沒有二哥了,他就是魏家二公子。魏思過的名字已經從魏家族譜划去,成了褚家大公子,褚童。
魏文昭微微轉念間,眉宇浮著溫和淺笑,安慰二兒子:「學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要太苛求自己,慢慢來就行。」
魏思瑞繃緊的小身體,悄悄鬆口氣,再看向父親,眉宇間就多了點孩子的朝氣和快樂,不多但是確實是輕鬆快樂:「孩兒知道了。」聲音也清脆許多。
魏文昭笑笑,拍拍兒子小肩頭:「去吧。」
「孩兒告退」魏思瑞恭恭敬敬行禮,走出去卻覺得步子輕快許多,連院裡的綠樹花草,也似乎鮮活起來,散發出陣陣芬芳讓人歡欣。
屋裡就是剩下魏文昭、呂文佩和伺候的東珠,銀杏前些年不想再空熬日子,求著呂文佩恩典,放出去另配人了,現在孩子都有了。
東珠出去倒茶,魏文昭負手四下看看,特別素雅,或者說素雅的不像伯府夫人的臥室。
水綠色帳子、幾樣原木色家具,屋裡沒有別樣裝飾,只有簡單。再看呂文佩,米黃色對襟褙子素白綾裙,漆黑的頭髮挽了一個纂兒,用一根素銀簪子別著。清致的瓜子臉脂粉未塗,原來嬌嫩的菱唇,現在只有一點淺粉本色。
這哪裡像有家有夫的女子,簡直就像在居家的修士
「其實也不用這樣雅致簡單,」魏文昭開口,「沒事可以打扮一下,出去和其她夫人們喝喝茶聊聊天。」
呂文佩看著前方不遠的青色地磚,淺笑:「我懶散慣了,沒事在家做做針線,等瑞兒回家,挺好的。」
一股深深的孤寂在魏文昭心中蔓延,人還未老心已老,呂文佩的人生就只剩下等瑞兒回家麼?
又一股隱隱的痛擰著魏文昭的心,他勉強扯了扯嘴角,看樣子是想笑,卻沒笑出來:「我每月會帶孩子們出去,不如下次你也跟著一起?」
呂文佩笑笑,那笑容很淺淡,還夾雜著苦澀和一絲解脫,她轉身回到床邊坐下,撿起針線:「謝謝老爺好意,你帶孩子們去吧,妾身就不去了,如果可以也帶年兒一起出去散散心。」
魏思年,那個孤獨的女孩兒,到現在還執拗的用懲罰自己,為母親贖罪。就算當年有父命給呂文佩侍疾,可是過後再也沒來看過呂文佩。
魏文昭心中又是一悶悶一擊,他的女兒,和母親隔著不過一座主院,卻生生斬斷母女情分。魏文昭看著呂文佩手中針線,那是一條竹葉青的百褶裙,裙上翩翩蝴蝶飛。
給魏思年繡的裙子,魏文昭的心像是裝滿水的皮囊,沉沉的墜著。
魏文昭站了一會兒,屋裡靜悄悄,呂文佩低頭,手中絲線牽的長長的,一上一下精心繡著手中蝴蝶。魏文昭站了一會兒,負手轉身往外走,出門卻碰見東珠端著茶進來。
「老爺就要走了嗎?」
「嗯」魏文昭應了一聲。
東珠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端著茶盤屈膝送人。魏文昭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回頭道:「本官記得你也不小了,要不要在府中給你尋個婚事。」
「多謝老爺好意,奴婢只想伺候夫人。」
魏文昭隨意道:「不影響,既是府里的人,你成親後也可以繼續留在華年小築。」
東珠有些訝異,抬頭看了魏文昭一眼,低頭想了一會還是拒絕:「奴婢不想成親,成親有什麼好,奴婢看的多了,多少好姻緣能恩愛到最後,不過是走著走著就散了。」
『不過是走著走著就散了』魏文昭品著這句話,心裡似乎若有所悟,沒想到他府里還有這樣佛性的人。
『走著走著就散了』魏文昭還在品著,忽然聽到有人給自己行禮。
「小人見過大人。」
魏文昭抬眼是許松年,穿著一件錫灰色長袍,腰裡少見用了革帶,掛著香囊。魏文昭知道這是許松年今年的生辰賀禮,褚青娘親手縫製的。
在許松年身邊,還有一個瘦削的少年,大半人高,默然無聲躬身揖手。
當日說過繼出去,還是他的兒子,可自從出了魏家族譜,褚童再也沒叫過他『父親』,最多碰見時這樣揖手不語。
「不用多禮,都起來吧。」雖然聲音平和,魏文昭卻感覺到內心生出一股疲憊,只是他是男人他得頂著,疲憊被深深壓下去。
褚童默默直起身,站在一邊,垂著眼帘不說話。
魏文昭看著自己兒子,問道:「最近學業怎樣,我聽國子監教授誇你勤奮用功,小小年紀不以外物動喜怒。」以前覺得有這樣的兒子驕傲,可是這一刻魏文昭看著褚童,忽然生出難過的感覺,十三四的孩子,不應該正是淘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