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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青娘頓了頓,又若無其事般,繼續給孩子擦頭髮:「童兒想不想回去?」
「童兒……」褚童有些猶豫,他想回去,可是娘怎麼辦?
童兒為難了一會兒,反問道:「娘是不是不能回去,因為爹爹有新夫人。」
褚青娘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換一塊毛巾給孩子擦頭髮。
原本柔軟乾燥的毛巾,被一塊塊濕意打出痕跡,扔在一邊。
童兒頭上的毛巾,依然時不時遮住視線,童兒在間歇,盯著那塊用過毛巾看了一會兒。
毛巾的濕痕,像娘的淚。
「童兒不想回去,童兒想和娘在一起。」
欣慰酸澀夾雜在一起,擁堵在柔軟的心裡,褚青娘卻連一個『嗯』字都說不出來。
譚芸芬在屋外啟稟:「奶奶,陸舉人來訪。」
動作一僵,褚青娘只覺得手心發涼發麻:「請到堂屋。」
堂屋點著高高兩盞油燈,昏黃的光在屋裡交疊出,寂靜的影子。陸舉人長身而立,不過幾天不見,臉色憔悴黯淡,看見青娘進來,臉上愧疚難言,不敢直視只是雙手相疊,深深彎腰長揖。
寒氣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從每一個毛孔滲入肌膚骨血,褚青娘一顆心沉到谷底。
第19章
月初的夜晚,看不見幾顆星辰,大約起雲了吧。街上只剩零星店鋪還沒關門,但也開始收拾打烊。有送走最後客人的,有開始抱門板出來,一根根豎起來。
褚青娘一步步走在街上,不多的燭光,讓大片黑暗,柔和出小片小片光暈。
腦海里都是陸舉人愧色,是他長揖的手,是他深深彎下去的腰。自始至終他沒說一個字,可褚青娘全明白了。
雖然你救過淑媛,可我也不能拿整個陸家做賠。
你們夫妻鬧矛盾,就不要牽連我吧。
走過一段黑暗,又有小片橘黃光,照在青娘臉上,平靜中透著淡漠。
一天三次出手,懲治魯彩梅、文家送匾、逼陸華安坐說客。
第一層在懷安縣造勢,讓她沒法獨善其身。
第二層斬斷她親緣。
第三層讓她退無可退。
橘黃的光從褚青娘臉上滑過去,整個人又慢慢落入黑暗中。
獨一味依然火燭明亮,程萬元正拱手和人賠禮:「實在不好意思,小店酒菜告罄,實在無法接待諸位。」
那些被賠禮的,比掌柜還和氣,紛紛拱手:「程掌柜客氣,是我等慕名而來,倒耽誤了打烊時間。」
「不敢、不敢」程萬元急忙抱拳笑「小店招呼不周才是。」
有身著綢衣陪玉佩的,半笑半恭維:「可不是慕名而來,獨一味、獨一味,這名字氣的真好,還真真是懷安縣獨一味。」
褚青娘把自己隱在黑暗裡,看那些言笑晏晏,黑暗裡思量只有她自己知道。
獨一味終於打烊,程萬元放下笑酸的臉,褚青娘從暗處走過來:「先生。」
程萬元似乎驚訝,又似乎情理之中,欠身請家主進屋。
獨一味前後狹長,他們住的院子很小,屋子便也不大。小小一間書房兼帳房,迎面八仙桌,再裡邊一點是書桌。書桌上筆架、帳冊,條理分明。
程萬元請家主坐下,自己去書桌拿了幾個帖子過來,一張張介紹:「江晏唐家,看中咱們特有滷味,想請咱們去江晏開酒樓,地方他們出,咱們只要滷味過去,獲利對半。」
一張古樸,畫著秦時明月的名刺,放到褚青娘手邊,褚青娘撿起來透著燭火,不知在上邊看些什麼。
「泗濱府黃家問咱們,有沒有做絲綢的打算,說是起初由他們帶,咱們坐分兩成乾股。」
一張淡雅色彩,畫著輕綢的名刺,放到桌邊。
「勝水縣程家,問咱們有沒有,做茶葉生意的打算。」
一張張或典雅,或莊重的名刺,放在桌上,粗粗看去竟有七八張。
褚青娘把手裡那張也放到旁邊,聽程萬元繼續說:「店裡生意火到爆,前院客棧預定到三年後,連後院腳店也被包了。」
褚青娘微微顰眉,這並不是好事,包的太久,真正的客人,就不會再來了。
程萬元淡笑一聲,在另一邊坐下:「不過都被小老兒拒了。」
這些事褚青娘並不擔心,她相信程萬元眼光,只是食指從名刺上一一點過去:「不過一個欽差,能有這麼大影響力?」
普通欽差當然沒有叫人,一路追隨的能力。程萬元展臂,給家主和自己各倒一盞清茶,決定對家主,仔細分析魏文昭這個人。
放下茶壺,程萬元摸著鬍子娓娓道來:「常言伴君如伴虎,並不是所有做官的,都想做天子近臣,可他不惜休棄髮妻也要去……」
褚青娘眉目不動,仿佛在聽別人的事。
「說明他對自己有信心,事實證明他是對的。欽差這個職位,並不是多高,甚至算不上朝廷重臣。可能做這個位置的,基本都是皇上心腹,做出成績,將來大概率是重臣,甚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家主……」程萬元用探尋的目光看褚青娘「明白嗎?」
「這是一個很搶手的職位,他搶到了。」褚青娘說。
淡黃的油燈,照出程萬元欣慰的笑容,明白就好:「魏大人不但搶到了,搶的還是大虞最繁華的一路,一個沒有任何政績的人,讓皇上如此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