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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王紫雲是紫氏中少數被分到富庶之地的王爺,他的個性圓滑,與紫氏其他宗親走得並不近。
太后向寧便是看中了他這點滑頭,認為他不會為了什麽宗室而葬送了自己這個王爺的身分,所以對他刻意的拉攏,比之很多元氏宗親還要相待更厚。
紫雲笑道:「看來葛統領確實有些要事,不如洛總管幫個忙,替他通報一聲吧。」
洛川尋微笑道:「葛統領有事自然是要報的,可是殿下你們也是知道的,若是我回去說不上個子丑寅卯,他末必會見統領大人,到時反而不好。」
紫雲點了點頭,長嘆道:「這倒也是,葛統領不妨講講有什麽事,實在不方便說,透個大致的方向,也好讓洛總管替您說話。」
葛宗猶疑了一下,卻還是說道:「若是殿下實在不肯見我,那我也只好算了。」
洛川尋心中微微一笑,他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葛宗要說的這樁事情非常的重要。
那麽究竟是什麽事情呢,紫雲顯然也不知道,否則他剛才不會一絲口風也不透。到底是什麽事情?葛宗的眼神並沒有看他,而是在思考,他的目光越過偏殿,似乎落在了通往內堂的帘子上。
洛川尋眼神微微一跳,緩緩地起身,微笑道:「那葛大人這邊請!」
葛宗一愣。
洛川尋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道:「葛大人如此慎重,想必事關重大,若是我傳話不周,殿下執意不見,豈非誤了大事,阿尋只好犯一次死罪,冒犯殿下一次了。葛大人,你跟我來吧。」
葛宗臉露喜色,連連稱謝,道:「下官,不,小人,實在是太麻煩總管大人了。」
洛川尋引著他向書房走去,然後微笑道:「葛大人,可是有為難的事情?」
葛宗乾笑了一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一心向君,如何能談為難?」
洛川尋停住了腳步,折了一枝路邊的垂柳,幽幽地道:「若是不知該忠哪一個君,向哪一個君,這可就為難了,不是嗎?」
葛宗吃了一驚。
洛川尋微微笑道:「太后向寧是鐵血手腕,太子殿下卻是城府頗深,兩人勢均力敵,你難以選擇……」
他一低頭,轉過臉笑道:「可是太后年邁,再厲害的人也是要死的,要死,自然是太后死在太子的前面,對嗎?」
葛宗對向寧、元林都是心存畏懼,從沒想過有一天,有人能隨意地議論他們。
「你、你……」他口吃地道。
「你心裡想什麽,我已經知道了。」
葛宗大吃一驚,道:「你、你都已經知道了?」
洛川尋微笑道:「否則我也不會對你說這番話了,是不是?」
葛宗睜大了眼睛,乾瘦的臉上露疑懼之色,道:「不可能,你是怎麽會知道的?」
洛川尋慢條斯理地拉了拉自己的護腕,道:「你也太小看太子這邊的眼線了吧,你們說那番話的時候,有一個人便是太子的人。」
葛宗思索了片刻,突然脫口而出道:「是他?是李容天,對不對?」
洛川尋不置可否,只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
葛宗咬牙切齒地道:「就知道這個小人不會對太后忠心,他一直是在心裡暗自怨恨太后當年丟卒保帥,沒有救他的父親。李容容被貶入冷宮,自然也是他們兄妹唱的一齣戲了!」他說得義憤填膺,好像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來告密的。
「那殿下……什麽都知道了……」葛宗的臉色現出一絲懊惱。
「自然。」洛川尋微微一笑,道:「但是……我想聽你說,那種小人我信不過。」
葛宗一愣,但隨即想起了洛川尋與元林被人傳得極為下流的故事,不由心領神會,這情敵相見自然分外眼紅,洛川尋見不得情敵的哥哥立下大功,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一咬牙,道:「好,我告訴總管大人你。」他冷笑了一聲,道:「就他在太后那裡的地位,又能打聽到什麽具體的消息。」
葛宗深吸了一口氣,道:「太后決定在今年的皇家西郊秋獵上,除掉太子殿下,改立十九殿下為太子……我知道整個部署。」
洛川尋聽了,淡淡地哦了一聲。
葛宗見他並不起勁,連忙道:「另有一條,十九殿下的勝算很大,因為他獲得了西紫宗主的支持。」
洛川尋的瞳孔一收縮,道:「西紫宗主?」
葛宗見總算說了一條洛川尋有興趣的消息,便道:「這個人就是一直潛伏在太子殿下身邊的胡侍讀,胡式微,就是紫式微。」
洛川尋淡色的嘴唇一彎,輕輕地道:「妙極。」他頓了頓,道:「想必十九殿下也參與了?」
葛宗猶疑了一下,才道:「十九殿下不大情願,他說如果太子殿下想把皇帝送給他做,他做做也無妨,但是要下手去搶,就實在太麻煩了……」
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道:「太后雖然最喜愛十九殿下,但這一次也很生氣,已經派人將他關了起來,想等事畢,再把他放出來。」
洛川尋微笑了一下,道:「怨不得,他這幾日不見人影,還當他又浪蕩江湖去了,原來是被關起來了。」
他轉頭淡淡地道:「你這些消息重要,但起不了什麽扭轉形勢的作用,太子對太后早有布署,你能提早來投誠,也就是一個不死的功勞……不過……」
他說得葛宗心上上下下的,聽到這裡見他賣關子,葛宗不由焦急道:「大人,不過什麽?」
「不過,若是你能不為人知地將十九殿下元英交給我,那便是一個可以扭轉乾坤的大功勞。」洛川尋微微一笑道。
葛宗的臉色陰晴不定,洛川尋淡淡地道:「這不過是斧底抽薪罷了,太子殿下與十九殿下素來感情好,不會對他怎麽樣的。」
葛宗思慮片刻,也明白自己已經是被逼梁山,除了同意,已經沒有他路可尋,遂點頭,道:「那就聽總管大人的!」他猶豫了一下,道:「我要再面見太子殿下一下,我確實是被逼無奈才……」
洛川尋一抬手制止了他往下說,他淡淡地道:「你來這裡必定還有其他的藉口吧!」
葛宗尷尬道:「今年的琯溪密柚出得不錯,太后讓我來給殿下送點貢品。」
洛川尋一笑,悠悠地道:「就這會兒,送貢品的時間也長了點兒吧。」
葛宗一驚,連忙道:「多謝總管大人提點,葛某這就去了,一切有勞大人了。」
第52章
洛川尋回到書房,走近專心看書的元林,悄聲道:「殿下,來的是葛宗……」
「如何?」元林目光頓了一頓,翻過了一頁淡淡地問。
「他是來密報太后的事情……太后想對您不利,就在下個月西郊狩獵會上動手。」洛川尋說著注視著元林的表情,他見元林只是淡淡笑了笑,便知道這條消息只怕他已經知道了。
洛川尋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心中有一陣恍惚,他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對這個人的感情。
曾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剝奪了他所有的正常交往,在他的目光下,所有的人都似還原出了最醜惡的一面,連一絲美好都不剩。
他認為如果不是元林,秦子玉或者還是他的朋友,只不過有著一些他不太喜歡的毛病。
李容容也還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雖然有些心計,有些矯柔造作,可她不會變成一個歹毒的女子。
還有對他如此深情,卻只是被他沉默著送人的隨雲。
而他呢……也許如願以償做了一個自由自在的平凡人,而不是身陷在宮闈之爭中,一天比一天更殘忍。
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目光底下醜陋地掙扎著,只為了能爭得一點他的目光,分得他一點垂憐,而他只是冷冷地看著,看著這些人變得一文不值。
洛川尋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他儘可能很輕很慢,但元林還似有一些察覺。
他抬起頭,輪廓分明的唇微微一彎,淡淡道:「為了這事煩心?用不著……」
洛川尋微微一笑,是啊,這就是太子殿下,永遠都勝券在握,高高在上。
書房的窗半開著,秋風鑽進來,慌亂地輕拂起人的幾縷發又消失無蹤,元林坐在那裡,帶著一種懶散的表情翻過一頁一頁的書。
洛川尋靜靜立在一邊,他微微提高手中的茶壺,淡黃色的茶水傾了出來,緩緩倒進了元林的茶杯中,水流輕擊茶麵,院子裡風輕搖著花叢,有一種寧靜錯覺。
因為知道這一切是假象,洛川尋才忽然有了一種想要逃的衝動。
洛川尋在元林的耳邊,道:「東紫的徽王送來了一些貢品,我去敷衍他一下。」
元林手指頓了一頓,道:「你去吧。」
洛川尋應了一聲是,剛走到門口,手才搭上門邊,又聽元林淡淡地道:「早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