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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李朝英嘴唇顫抖,突然跪倒在洛川尋的腳下,道:「大人,我只是可憐容容,我……」
「你半夜私會太子的側妃?」
洛川尋聲音很平,但李朝英只覺得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便猶如千重山向他壓來,連聲道:「不,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們什麽也沒做,我……我只是……」他的聲音越說越細,道:「只是假扮太子去安慰她。」
洛川尋沒有吭聲,李朝英微微抬頭,剛好對上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嚇得又一低頭。
洛川尋隔了半晌,才道:「假扮太子,你知不知道這是滅九族的大罪?甚至跟你同事的同僚,給過你方便的冬青,你的下屬全部都要掉腦袋。」
李朝英跪在地上,抽泣道:「我錯了,大人,容容姑娘對太子是真心的。」
洛川尋淡淡地道:「你難道不知道太子最不缺的就是真心,最不稀罕的也是真心。」
李朝英拉著洛川尋,道:「你救救她吧!」
洛川尋看著李朝英,道:「莫說我難以更改太子的決定,就算能,我救了李容容,怎麽才能救你李朝英?」
洛川尋慢慢道:「她每個月的初五,都讓你前去假扮太子。那是因為她知道太子在下個月的初五會在凌霄閣與彪騎營的將士慶重九。彪騎營的住宿地在太子府的北邊,因此每年他們都是由北門入,途中必定經過北院。到時候,她只要放聲一呼,秦疾風就會帶人將你抓個現形。」
洛川尋說得很慢,眉目神色依然是一片柔和,半點不見波瀾,他道:「不但朝英你是一個誅九族的罪,只怕我這個縱容部下的上司,還有包庇你的同僚也要一起問斬。至於李容容如此忠貞的妃子,自然是沒有了再封門自禁的必要。
「我要說這確實是一個連消帶打的妙計,只是這兩年,你待她實在不薄,她卻要誅你九族,如此歹毒的女子,你可還要留戀?」
李朝英的身體一軟,跌坐到了地上。
「你好好在這裡反思,從今天起,你不能踏進北院一步,若你能做到這一點,我至少可以保證李妃在北院裡的日子不會太難過。」洛川尋說著起身,將面無人色的李朝英留在了屋裡。
他一路北行,不急不慢,到了北院,見太監手提著融化的鐵汁正在往北院門外的鐵鎖鎖眼裡澆去,他們見了洛川尋,立即放下手中的工具,彎腰行禮。
李容容手握鐵柵欄,一雙手握得太緊,以至於骨節處處處泛白,眼睛死死地盯著外面,她突然嘶聲力竭地道:「元林,我恨你,我恨你,我要你痛苦一輩子,我要你下地獄!」
洛川尋沒有走近,他只是淡淡的看著這一幕,一直到鎖完全被澆死才離去。
洛川尋剛踏進內院就突然轉入暗處,隔了一會兒果然看見一人悄然進來,似乎乍失目標,不由游目四顧。
「胡侍讀,你在找我嗎?」
那長發落拓書生模樣的人正是胡侍讀,他被人揭穿自己悄然尾隨居然也不慌張,反而是轉身施了一禮道:「胡侍讀見過總管大人。」
洛川尋溫和地道:「侍讀大人的住處似離北院甚遠,怎麽會在這裡出現?」
「這個……」胡侍讀翹起扇柄抵著下巴,像是要好好想一個藉口。
「是來散步嗎?」
「正是!」胡侍讀敲了一下扇柄,他似乎說謊話也說得異常瀟灑道:「那麽總管大人呢?我記得總管大人的住處亦是離此甚遠。」
洛川尋微微一笑,道:「與胡侍讀您一樣啊。」
胡侍讀啞然失笑,道:「難怪我覺得跟大人投契呢,竟然散步也能散一塊兒去。」他說著眼珠一轉,道:「說起來,有一件事洛大人還勿怪,我剛才散啊散,一不當心,竟然瞧見你在欣賞李妃娘娘的封門大典。」
「哦,那果然是不當心。」洛川尋微微一笑。
「正是啊……」胡侍讀連連敲著扇柄,頗為憂心地道:「你知道我是侍讀,就怕我在殿下面前,念念讀讀,竟然把這件事……唉……」他說著又張開了扇子,那墨黑的「千金難求」襯著潔白的扇面,倒也容易辨認。
洛川尋掃了一眼扇子,然後繞著胡侍讀轉了一圈,微笑道:「剛才說侍讀大人不當心,是因為侍讀大人身上有一股梅子花酒的味道,髮絲間夾帶著幾朵櫻花。愛喝梅子酒,家中庭院內又種著扶桑早櫻的,只有江浙出身的胡相國。侍讀子夜才歸,想必是去參加相國的家宴了吧。」
洛川尋淺淺一笑,又道:「侍讀是太子的近臣,應該知道太子極惡家臣結交權貴,我若是胡侍讀,必定會再三提點自己不要不慎把今天外出的事情說出去。」
他說著微微一笑,便轉身離去了。
他平日裡總是一副嚴謹的裝扮,今天卻是寬袍長發,在月光下,風一吹,捲起他的長髮,衣袂亦隨風而動,步履不快不慢似便要乘風而去。
他一走,從院子外面的雜樹叢中跳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的人,正是十九王爺元英。
他對著瞠目結舌的胡侍讀道:「我這下才算知道為什麽尋會是二哥哥的萬年青了。嘖嘖,尋這般厲害,收拾起人來,眉不動手不顫的,胡侍讀你以後可要小心了呢!」元英幸災樂禍地道。
胡侍讀一聽,像是覺得悶熱無比,拼命地扇扇子,只見「千金難求」上下翻飛,他一瞥眼,又覺得更心悶,又只好將扇子收了起來,提起扇柄敲了一下元英的腦袋道:「說來說去,都是你色心惹的禍,什麽不好玩,非要來太子府打野戰。」
元英一挺脖子,道:「你剛才還不是大聲贊好,你還想到太子書房旁的萬壽亭下做呢。」
第48章
次日清晨,元林依舊在廊下逗著鳥,如今這鳥已經不是先前的鳳頭八哥,確切地說應該是一隻鷹,一隻兇猛霸道的海東青。元林道:「胡侍讀,你覺得洛總管不穿青色的侍衛服,是不是更好看些。」
胡侍讀彎了下腰,想起昨天早上的洛川尋,不由一笑,一雙大眼就此笑成了豆芽,道:「確實,即便是昨天的綠色,也比平時亮了許多。」
元林深吸了一口氣,道:「阿尋是一個美人,但再好的花朵若無綠葉配,姿色也是要遜色不少,依你猜,他穿什麽顏色的衣服最漂亮。」
「叫臣看,洛總管的皮膚白,額頭高,鼻子挺,原本這樣五官分明的人穿正紅色的衣服最漂亮了,不過殿下平日裡愛著紅色的袍子,所以黃色,又或者是紫色也是上上選。」
「哦,何以見得?」
胡侍讀笑道:「這牡丹花里不是有姚黃魏紫一說,洛總管若是朵花,必定是朵牡丹花,豔冠群芳。」
元林哈哈大笑,轉身上下看著胡侍讀,道:「胡侍讀學問見長了嘛。」
胡侍讀見元林高興,便接著問道:「太子殿下這麽問臣,是不是想給洛總管賀壽?」
元林點了點頭,道:「有這想法,記得到時通知元英來賀壽。」
胡侍讀一臉苦色,道:「十九王爺都已經是家徒四壁,太子殿下您就高抬貴手饒了他吧。」
元林微微笑道:「十九弟昨天上午不是在太后那裡收了一對如意,午時跟六弟在德馨樓共用了午飯,聽說出來的時候眉開眼笑,想必收穫頗豐。晚飯在胡相國那裡又收了一對東海明珠,十罈新釀的梅子酒。日進萬金,連我這個太子也是遠遠不如,他也叫窮,那叫我往後找誰救濟去。」
他的紅唇微啟,話說得不緊不慢,臉上甚至微帶笑意,胡侍讀的腦門上卻泌出了冷汗,連聲道:「殿下,他們硬是要送,十九王爺也只好委屈求全了……」
元林微轉過頭,那雙冷峻的雙目淡淡地掃了一眼胡侍讀,道:「那你們也讓我委屈求全一下吧。」
胡侍讀哪裡還敢多言,只好連聲應是。
元林下了抄手廊,便見洛川尋站於內湖邊,他仍然是一身青色的打扮,青色的護帽,青色的長衫,長身玉立。湖裡粼粼的水光打著他的臉龐,以至於他光潔的臉面籠罩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上面似有細小的絨毛,猶如未熟的果子一般,青澀但很誘人。
洛川尋正在跟李朝英說些什麽,渾然不知道元林正盯著自己,那雙冷峻的目光早已經變成了一片複雜的眼神。
元林看著他,就是這個人,看似溫潤如玉,卻又堅硬如石,總是令他在得與不得之間掙扎徘徊。
「殿下!」
洛川尋忽然聽到有人行禮道,連忙轉身,就見墨發紅衣的元林悄然出現在自己的背後。
他一瞬間只覺得冒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何時元林靠近自己,他已經習慣了對元林時刻提防,縱然他平時不動聲色,但乍一眼見到元林,偏又是在與李朝英竊竊私語之際,臉上怎能忍住不露驚駭之色。
元林只覺得自己的大好心情隨著洛川尋無意識地往後一退便都煙消雲散了,有一刻真恨不得能掐死了他,但又不願就這麽太便宜了洛川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