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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林掃了一眼迴廊里身穿帶護領侍衛服的洛川尋,眼底掠過一絲不明的東西,細看像是一道傷口,他只冷冷地道:「那是他自己想不開,怨不得別人。」
胡侍讀隔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笑道:「元林啊,元林啊,似你這等人物,何必自討苦吃?」他的聲音很沙,像一面破鑼似的,可是配上他那懶洋洋的腔調,卻又別有味道,這句話他娓娓道來,說得很慢,像是調侃,又像是憤慨。
元林的目光卻一直未離開過下面的人,自然他也沒細聽這個從來百無禁忌的胡侍讀所說的話。
洛川尋帶著李朝英、冬青才走出迴廊,就看見手下的人奔了過來。
「暗探回來了。」李朝英道。
那名暗探給洛川尋行了個禮,然後湊到他耳邊道:「大人,江州司馬沈燕青已到東臨府,瞧這樣子是要跟東海人談生意的樣子。」
李朝英吃了一驚,道:「大人,宋天已經被我們抓了,現在的那個假宋天可是彪騎營的人。」
洛川尋皺了一下眉,帶著他們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冬青隨手關上門,道:「哥,要不這事我們不管了,這幾年我們幫沈妃的事太多了,都惹得我們自己一身騷,其他府那幾個妃子隔三差五的找我們的麻煩。」
李朝英猶豫了一會兒,也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關聯到多年前兩位皇子謀逆的事,太子殿下絕對是殺一儆百,我們若是包庇沈燕青,等同通敵之罪。」
洛川尋沉默不語,隔了一會兒,才道:「若是此事無辜連累到沈妃會怎麽樣?」
李朝英看了一眼洛川尋,道:「似她這等沒有子嗣的妃子,若是沈家能保,大約以後也會失寵,若是沈家不保……」
「那肯定是必死無疑了。」冬青接著李朝英順口道,他回頭見李朝英生氣朝他翻了個白眼,不由奇怪地摸了他一下腦袋。
「沒那麽嚴重,至多也就是進北院罷了。」李朝英連忙補救道。
洛川尋抬起頭,道:「太子的性情冷酷,此事若是連累到沈妃,只怕她必死無疑。」他轉身走到台前,取出筆墨,道:「冬青,你去給沈妃娘娘送水,順便送我一封信,沈妃娘娘會讓你帶一件她的信物回來,務必不得有失!」
他剛將信遞給冬青,李朝英攔住道:「大人,我去吧,冬青毛躁,可別出什麽岔子。」
洛川尋看著李朝英溫和地笑了一下,道:「唯有讓冬青去,別人才不會懷疑我藉送水有什麽其他的文章,將來事發,別人也才會相信你們對此事完全無知。」
「大人!」
「哥!」
朝英道:「大人,你可千萬別這麽想,我們這些人跟了你這麽久,必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冬青接過信,道:「哥,你別想太多,無論如何,我們都是生死與共的。」
洛川尋心中一陣感激,但到底壓住了眼裡的熱意,道:「冬青,你小心,去吧!」
冬青點頭道:「是!」
他一出門,便拎了一隻桶往甘泉殿去取水。
第39章
太子府的後院便是後山,一抹清泉峰迴路轉,一亭翼然臨於泉上,這就是所謂的甘泉殿了,其實不過是座半山上的亭子。
泉水甘甜可口,落於山下,汪水成淵,確是一處天然的溫泉。
因為溫泉中常有太子或者妃子等人沐浴,所以打水一律有太監趁便打好,排於亭子中,供來人取用,可惜僧多粥少,再加上路途遙遠,這就是為什麽老嬤嬤要仗勢欺人,強搶羅娟水的緣故。
冬青排了老長一會的隊,方才領到水,已經是黃昏,他提著水,一路輕快地直奔綺羅院而去。
他拍打了一會兒門,才聽到有人應門聲。羅娟慌慌張張來開門,冬青竄了進去,然後迅速隱於門後,沖門外打量了一下,才將門掩上,道:「娘娘呢,我有要緊的事要見她。」
「你又有什麽要緊的事要見娘娘。」一個略有一些沙啞,但卻使人聞之非常舒適的聲音淡淡的問道。
冬青一回頭,卻見元林帶著太子妃站於院中,僅離他一步之遙,青色護額束髮,一身青色侍衛服的正是洛川尋。
他見冬青看向他,便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冬青跳得都快蹦出嗓子口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看來不是事情被泄露了,只是湊巧撞上了太子與太子妃。
他首先放下水桶,規規規矩矩地給元林叩了個頭,道:「臣冬青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
他嘴說著,心裡卻迅速地想著說詞,他喬裝不如李朝英,應變不如洛川尋,今天卻要在太子殿下面前發揮他們兩人的特長,縱然再膽大包天,也不免發怵。
但他知道今天若是事敗,不但他,沈妃娘娘必定遭殃,就連洛川尋也必定要受到牽連,太子恐怕第一個不會放過他,想到此處,他朝洛川尋再望了一眼,正好對上他的眼神,心突然定了下來。
「還沒回我話呢?」元林笑道:「你到底什麽要緊事要見側妃娘娘。」
冬青撓了撓頭,道:「我不好意思說!」
元林笑了一下,道:「你這個猴崽子,臉皮比狗皮還厚,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冬青瞄了一眼羅娟,嘻嘻笑了幾下,突然給沈蔦蔦重重叩了幾下頭,道:「娘娘,聽說您想明年春就打發羅娟出府嫁人,懇請娘娘肥水不落外人田,把這個小結巴賞臣吧!」
羅娟叫了一聲,她一聲叫出口,方才想到太子與太子妃近在眼前,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只剩下一雙眼睛眼淚汪汪地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要打發她出府的人。
元林掃了一眼羅娟,見她這副樣子倒也確有幾分楚楚動人,便微笑著轉頭問沈蔦蔦,道:「蔦兒,可有此事。」
沈蔦蔦看著眼前跪著的冬青,目光閃爍了一下,冷冷地道:「是有這麽一回事。」
蘇秦兒在一邊微笑道:「妹妹,這羅娟是你帶過來的侍女,從來得你的歡心,怎麽還不足二十五就要打發出去了呢?」
沈蔦蔦沒好氣地道:「她總是因為說話結巴給我惹麻煩,不如讓她早一點嫁人,也好讓我眼前耳根子都清靜。」
這下子羅娟的眼裡不再是淚汪汪的了,而是淚如雨下了,卻又不敢出聲,只是恨透了似的盯著冬青的後背。
蘇秦兒還要再說,卻被元林手一抬制止了,笑道:「蔦兒,你若是為今天的事惱,大可不必,洛總管已經為你主持公道了。」
沈蔦蔦冷淡地道:「臣妾可不敢當。」
元林見她似乎仍然不肯原諒洛川尋,只笑笑,也不勉強,道:「我看這冬青不錯,將來是一個將才。」
沈蔦蔦似還在猶豫,冬青已經膝行幾步,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上前道:「娘娘,我已經立字為據,今生非羅娟不娶,一輩子只要這個小結巴一個人!」
沈蔦蔦的手指還沒碰到信,蘇秦兒已經一把抽了過去,笑道:「都說冬青粗得可以,我倒要看看這猴胚子能寫出個什麽玩意。」
她展開一看,不由笑得前仰後伏,丟給冬青道:「你這鬼東西,卻又畫了什麽鬼畫符?」
冬青嘿嘿傻笑了兩聲,拿起通道:「我雖然也識得幾個字,可卻不太會寫,更不會長篇大論。」
元林修長的手抽過信,笑道:「我來瞧瞧這猴子畫了什麽東西?」
他指著一幅畫上的幾個由兩根棍子頂著一個圓圈組成的圖畫道:「這個應該是人吧,他們互相在交換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冬青湊了過去,指著那幅畫,道:「臣的意思是,若是娘娘同意,今天我們就交換聘物,立此為據,永不反悔。」
元林輪廓分明的唇角微微一彎,道:「你倒是會打蛇隨棍上。」他手又指著另一幅舉刀砍頭的模樣道:「這幅又是什麽意思,不答應就要殺了我的側妃?」
冬青嚇了一跳,道:「萬萬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保證會愛這個小結巴,至死不渝!」
元林一垂眼帘,半晌才緩緩地道:「原來是至死不渝的意思,你的學問見長了,這個詞用得很好。」他的話鋒一轉,又道:「你不會寫字,我看你這幾個圓倒是畫得挺地道,倒像是有幾分繪畫的功底。」
冬青挺起胸膛,道:「我雖然跟著哥……不,總管大人識字不多,但是圖卻畫得不錯,總管大人說將來要想馳騁沙場,自己一定要會畫地形圖,才能做到察覺毫釐,決勝千里。」
「好!」元林道:「來人,給我取字墨,冬青,我要你畫一幅京畿地勢圖。」
他話音一落,立刻有人將筆墨紙攤放到冬青的面前,冬青別彆扭扭地捉起毛筆,蘇秦兒見他的架式,嘴邊若隱若無的笑了一下。
誰知道冬青卻刷刷幾筆,竟然將一整幅都城地勢圖畫了出來,而且運筆如有神助,行運如流水,半點頓都沒打,襯上大好河山甚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