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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川尋放下碗,提了一壺茶給胡侍讀又沏了一碗,方才溫和地笑道:「胡侍讀,剛才忘了跟你說,殿下方才說了,若是你︽釋沽︾讀膩了,便讓我給你換一本。」

    胡侍讀眼露警惕之光,連連道:「要換什麽。」

    洛川尋返轉走到書案前,挑了一本冊子遞給了胡侍讀,同樣的手抄本,確是比薄薄的︽釋沽︾厚實許多。

    胡侍讀接過一瞧,一字字地念道:「佛經冷僻字解義。」

    他往裡處一翻,竟有半數不認得,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洛川尋倒是和和氣氣地微笑道:「殿下說了,你今天若是不念完,便不能去睡,胡侍讀要抓緊時間了呢。」

    胡侍讀圓睜兩眼,啊呀一聲,兩眼一翻白差點昏厥過去,再一抬眼,哪裡還能見著洛川尋的身影。

    洛川尋剛剛出了庭院沒多久,迎面便遇上了阿德總管,他連忙垂手站於道旁。

    阿德帶著一群人,偏偏在他的面前停了下來,見洛川尋態度還算恭謹,心裡冷哼了一聲,心想此人乖覺,便不是愚鈍之人,看來不進貢只怕不是拎不清,而是有意為之。

    他原本對這位林的近侍還有所顧忌,但是元林這個人極難親近,不是誰多侍候幾日便能有多大的權力,如今見洛川尋似刻意挑戰他的總管權威,立時便有了給洛川尋一個下馬威的念頭。

    「打掃完了。」

    「回總管,是的。」

    「天那麽早,便收工了,不是偷懶怠工吧?」

    「回總管,沒有。」洛川尋依然溫和地回道。

    阿德哼了一聲,道:「今日太子府家宴,要宴請包括相國大人在內的數字大臣,人手不夠,你也去侍候吧。」

    「是。」洛川尋低頭應道。

    阿德的嘴角扯了扯,帶著人便走了。

    洛川尋呼了一口氣,天色一晚,便隨著太監們立於中門迎候各位,宴會設於偏殿。

    偏殿前的路都掛起了燈籠,遠遠望去只覺得蜿蜒猶如一條活物,遙遙相對著臥湖長橋,生似二龍奪珠。

    天氣雖似晚秋,但入了夜,氣溫還是很低,再加上湖風一吹,更是寒得磣人。

    達官貴人們均已是狐裘加身,風一吹,只聞得人身上熏衣香陣陣。

    偏殿內早就設下了暖爐,加之臥席而宴,來人均在門外脫去衣履,衣物則由他們接過,小心封存。

    下人們不停地將茶水送進去,時鮮的水果被迭放在琉璃盤中,映襯著墨玉似的檀香酒案,紅得欲豔,綠得滴翠,白色的布襪在淡米色的坐席上絡繹不絕的流動,偏殿側門被一扇黃楊木雕雲龍屏風遮住了,從那下面似還露出一角舞娘眩目的彩衣。

    來人聲音或高或低,寒喧打著招呼,他們無一例外對一位穿紫綢的中年男子熱絡搭話,此起彼伏。

    洛川尋看了幾眼,知道此人便是權勢滔天的當朝第一丞相馮如豐。

    馮如豐生得倒也慈眉善目,只那雙眼睛偶爾開合間,生似一把刀子,透著寒光。

    元林是最後一個到的,洛川尋倒是沒見過他正式著裝過,他來書房的時候不是身著騎馬的緊身箭服,便是類似府內侍衛服式的一種貼身的便服。

    現在的元林穿著一件朱紅色的寬袍,那種層層迭迭的裡衣,中衣,外服的領口,盤旋而下的袍服,簇擁著元林,令他看起來雍容無比,他跨進偏殿門的一瞬那,連洛川尋也覺得屋裡任何的色澤都不由一暗,滿室的華光都被元林給壓了下去。

    第10章

    眾人見元林進來,紛紛起身給他行禮,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淺色袍子的是隨雲,他似乎與在座的眾人都很熟,隻眼波一轉便與眾人打了個招呼。

    洛川尋與他雙眉對視,見他淺淺一笑,於是便也微笑了一下。

    另一位則是一身墨綠色袍子,搖著扇子,一臉嘻皮笑臉的胡侍讀。

    元林在正首的酒案後盤膝坐下,微笑地對著馮如豐道:「丞相請坐。」

    馮如豐道了聲謝坐了回去,從人見他坐了,才陸續坐下。

    洛川尋被安排在殿內侍候,只覺得這宴席從一開始氣氛便有一些凝重,果然一番寒暄過後,這些人眉目傳言,似都有話要說。

    剛開始說的還是其它的事情,如最近發現有一個名為光的勢力崛起的很快,目前幾乎控制了沿海三分之一的幾乎是最富庶的商鋪。

    眾大臣紛紛咂舌這個光的勢力,據說光的最高領導者名叫塵,但是這個塵非常神秘,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這些人閒聊了幾句,似就要往正題上扯了。

    只是他們來來去去都在看馮如豐的臉色,等丞相深吸了一口氣,下面一個樣貌年輕的瘦個子便開口了,道:「殿下,紫氏最近猖獗,三番五次報朝廷要這要那,去年說是川中蟲患,要求朝庭撥糧十萬萬擔救災,今天又說滇南水災,又是十萬萬擔救災。」

    另一個胖子也憤憤地道:「戶部巡官說得是,漠北的紫氏仗著與野真部落打了幾仗,不停地要錢要糧。殿下中,川王紫涇、滇王紫玉越界走動頻繁,這裡頭必定有文章。我們與其疲於防備,不如先下手為強,廢了這些居心叵測的紫氏諸候。」

    他們二位一開頭,眾人紛紛議論,彷佛果然紫氏十惡不赦。

    洛川尋聽了卻在心裡不屑的一笑。

    這天下原本是有二位異姓兄弟紫氏與元氏打下。

    當年登基的時候,由於元氏較為年長,實力更為雄厚的紫氏便甘於讓位於元氏,說好元氏之後,由紫氏之後來繼位。

    但十數年之後,元氏卻背信棄義,不但傳位於自己的子孫,還捏造紫氏太子謀逆的罪名,以至於紫氏太子一脈全體覆滅。

    這幾乎是天下人眾人皆知的皇室醜聞,也正因為如此,皇室才不得已保留了各紫氏諸侯,不能完全趕盡殺絕,現在說起來這些元氏貴族倒反咬一口,擺出一副受害表情,怎麽不叫人覺得好笑?

    「更氣人的是,他們到處說殿下有一半紫氏的血脈,元氏讓殿下當太子,是對他們的妥協。還說他日殿下登基,便是他們紫氏翻身的好日子。」胖子怒不可遏地衝口道。

    他的話一出口,原本喧鬧的偏殿一下子靜了下來。

    只有元林提壺倒酒的流水聲,他盤膝於墨色的酒案前,朱紅色的袍子,白玉雕琢的酒壺裡傾倒出來的液體透著淡淡的黃色,帶著醇醇的香味,有一種瓊脂般的渾厚。

    隨雲從他手中接過酒壺,將壺悄然放回原處,這一下偏殿裡更是靜得令人發慌。

    「大膽,你是從那裡聽來的混話,在殿下面前胡言亂語。」馮如豐慢而嚴厲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寂靜,他冷然地道:「殿下是理所當然元氏的子孫,你們信了紫氏的混話,那是中了他們的離間計。」

    他隔了這麽長的時間,才這麽聲色俱厲地一說,倒讓胖子剛才的那番話生似餘音嫋嫋,繞樑三周一般。

    元林微微一抬眼,他的目光靜靜地掃了一下眾人,每個人的目光與他的視線一碰,都不禁心跳了一下。

    他淺淺一笑,道:「我今日請各位來,是想向大家交代慶賀一件事。太子傅林越天已經告老還鄉,太後念我依然年幼,仍需人匪面命之,言提其耳,故此推了馮相為新的太子傅。」

    馮如豐連忙欠了一下身,道:「不敢,臣只是為殿下滌清混濁,殿下天資過人,臣不敢輕言教誨。」

    元林微笑道:「先生客氣了,往後自然是請先生多提點。」

    他三言兩語把馮如豐拖下了水,原本想挾勢逼著元林表態圍攻紫氏的人也只好悻悻然作罷。

    胡侍讀聽了笑笑,這馮如豐原本是太後給元林下的一道絆子,元林卻順手拿來當鞭子。

    原本以為此事就揭過了,等下依然是一場尋常家宴,誰知有人在角落裡又道:「這紫氏不過是不甘當年聖祖負義,不曾將皇位傳回過他們罷了。」

    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不禁大吃一驚,這種禁忌之話有人居然敢當眾宣之於口,而且是當著當今太子之面。

    隨著那話音望去,只見角落裡坐了一個青袍的青年,他長得倒也白淨,只是鼻尖唇薄,透著一種寡趣。

    那人對眾人或驚或怒的目光似都很淡然,就連元林的目光微微閃爍一下也似沒有嚇倒他,只見他向元林行了一禮,道:「殿下,臣是新進御筆朱喜。」

    馮如豐微笑道:「此人脾氣耿直,殿下勿怪,只是此人文才斐然,也算小有所才。」

    元林便笑道:「無妨,那就聽聽朱大人有何高見。」

    朱喜道:「我西夏皇朝奉的是孔孟之道,信奉是仁義,王者莫不是先仁而後禮,以仁修身立命,治國理民。而紫氏素來信奉的是韓非子,以苛刑酷史以治國。

    「聖祖當年不讓位紫氏實在是為了大義,試問以聖祖之仁,如何能將萬萬無辜百姓送於水深火熱之中,來換取個人的薄薄義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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