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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啪一聲將門給關的嚴嚴實實,差點兒摔著錢媒婆的鼻子。
今天這一趟跑的實在不順,錢媒婆暗道一聲晦氣,扭頭走下台階,眼睛轉的只剩下眼白,環視一圈湊熱鬧的人群,一言不發的快步走了。
林羨拴上門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的眉目細緻,隱隱有些她母親年輕時候的輪廓,只不過到底是近年來的日子清苦,不僅人看著瘦小不說,連帶著雙手也略有些粗糙。好在雙頰還泛著紅,透出幾分孩童的模樣。
不過前頭還在被窩裡想著如何攢嫁妝,此時婚約離身卻是落得一身輕鬆。
林羨自嘲的笑笑,這兩年來巨變接連,如今不過是一樁退親難以算得上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鄭家退親她並不責怪,唯一噁心的世偏還要編排了那樣的說辭給她戴一頂大帽子。
也只是人准了自己會庸碌一輩子,故而看輕了罷。
腦中胡亂想著,林羨走到院子裡的雞窩旁蹲下身來小心將那四面緊閉的雞窩門打開一條小縫,伸出一根手指進去探了探溫度。母雞抱窩通常是要在天氣暖些的時候,可家裡這隻老母雞今年就趕巧在這兒時候抱窩,一共十四個雞蛋,密密實實的給它坐在屁股底下,儼然正經對待起來。
林羨也沒有其他辦法,家裡只剩這麼一隻老母雞,這批雞蛋又是在家裡公雞被吃了以後的最後一窩,若是不孵出來後頭少不了還要到外頭買雞崽子,實在不划算。她只得早早的用稻稈將雞籠裹得嚴絲合縫,還加了好幾件破衣物蓋著,總歸裡頭能暖一分是一分。
老母雞原本老神在在的閉眼孵小雞,一察覺外頭的光,立刻警覺的睜圓了眼睛,一歪腦袋想啄林羨的手。
林羨早有預料,飛似的將手縮了回來,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雞籠門,起身往廚房走。
老母雞已經兩天沒吃沒喝,雖不至於餓死,可總歸大冬天的,林羨怕它熬不過,是以去廚房取了一個幾天前做好的饅頭,掰成兩半,一半扔給小黃吃,又從另外一半上掰下一點兒來,送到了雞籠里的小盤中。
這回她仔細的看了看,見前兩天留在裡頭的饅頭碎已經沒了。
林羨鬆一口氣,將剩下的一點饅頭塞進自己嘴裡混亂吞吃下去,順手將雞籠門給重新關了起來。
孵小雞約莫要二十天,算一算還剩下十天的光景,這天氣後頭還要冷下來,林羨看看天色,嘴裡慢慢嚼著冷硬的饅頭,覺得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
被人怎麼看輕自己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兒,林羨想,她把日子過好了才是最要緊的。
若是養在別人家裡,小黃說不定還能吃口稀粥,林羨垂眸摸摸小黃的腦袋,低聲道,“以後定給你吃肉湯飯。”
小黃嗚咽一聲,笨拙的將半個饅頭吃的滿院子追著跑,不知聽沒聽到,只瞧著樂在其中。
半個饅頭算是早飯加午飯,看看墊了肚子,中午陽光大盛,將院子照的暖意融融。林羨從屋裡搬出一條凳子坐在上頭曬了一會兒太陽,小黃蹲在她的腳邊,仰頭看著林羨讀書,腦袋時而往下垂垂,打瞌睡。
林羨識一些字,但不多,還是她母親在世時候教的。
自從前朝孱弱亡國後,當朝從上至下皆尚武,女人讀書從來不多,如今更是屈指可數。林羨小時候家裡光景還不錯,她母親林蕭氏有心和她爹商量送她去學堂,卻不想學堂里不收女學生,只能作罷,在家裡由著林蕭氏這個半吊子教一教。
後再兩年,林羨父親去世,母親傷心過度一蹶不振,讀書的事情就給拋到了腦後,若不是林羨自己常常還想起看看書,恐怕如今已然成了個白丁。
這會兒一本論語看得磕磕巴巴,遇見些晦澀難懂的更是如同見了天書。林羨有些惱的將書放到凳子上,目光重新落回到那雞籠上。曬了一會兒太陽渾身回暖起來,四肢不像早起時候那般麻木,她想了想站起身來,將書和凳子放回屋裡,又取出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竹筐子背到身上,走到門邊才回頭對小黃道,“你在家裡看家,切莫讓人進屋。”
話一說完,林羨自個兒忍不住也覺得好笑。她低頭看看認真蹲坐著的小黃,笑著,“也只你我將這話當真了。”
說完就開門出去,小黃果然沒有跟上去,只原地坐著。
趁著這會兒出去找柴火,來回正好消磨一下午的時間。
她才九歲,後兩年林蕭氏又病弱,連個女工都未曾仔細教導過,連點織布針線都不會。
林羨鎖好門,才邁下台階就有人迎上來和她說話。來人是隔幾戶住著的王秦氏,一身整齊衣裳,面上隱約幾道褶子顯出年齡。
論輩分來說,林羨得管她叫一聲王大娘。
“阿羨,那等媒婆嘴裡沒好話的,你可別往心裡去,你年紀還小,往後再找就是了的,只大娘要囑咐你一點,你個小姑娘家的,一個人在這城裡住著到底不安全,我記著你家裡還有些祖屋?何不買了這院子,回鄉去?”
王秦氏言辭懇切,像是真心為林羨好。
林羨低聲恩了下,後推諉道,“哪裡有什麼祖屋,有也都是叔伯家的東西,雖說家裡人都不在了,可也輪不著我一個女娃回家要祖屋不是,這沒法說。”
她說著往前邁步,半回頭說了句,“我去城外撿些柴火,大娘您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