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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早對這樣自己無所知為何的東西感到十分吃驚。

    他記得前面瘦婢女說那徐娘是陳書生的娘子了,陳書生是徐娘的相公。他對相公娘子的事情知道的非常少,於是每當有機會時就忍不住偷學起來。

    而現在冬早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將後面瘦婢女讀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記在了心裡頭。

    原來娘子是應該要這樣對待相公的,好歹現在記下了,免得以後同蕭綏相處的時候還要因不懂出醜啊。

    第六章

    靜王府門楣高懸,廊柱屹立,於層層台階下往上看,內里藏著的不知是空洞還是冷瑟,落在外人眼裡卻只見得權力翻騰,富貴榮華的沉淪。

    馬車緩停下來,早守候著的僕從腳步匆忙的上前,先低聲告禮,後小心的將車門推開,再便就像是如躲避鬼魅似的疾步退到了邊上。

    蕭綏一人穿過二門,獨自走在寬闊的遊廊間,廣袖隨著他的腳步微微盪起波瀾。目光往前,暗色的朱漆在冬日顯得愈加蕭條,院子裡的青灰磚fèng間殘留一兩根枯糙,被人踩來碾去毫不起眼。

    “哎,你別鬧,鄭管事說一會兒就要用的……”

    “嘿嘿,今天下午我有半天假,你可要帶什麼東西,我自去都給你買回來。”

    兩道聲音隔著造景的花窗傳進蕭綏耳朵里,他的步子不變,身影在下一刻從花窗里一晃而過,使得那邊原來語氣輕鬆的話語轉瞬間戛然而止。他再拐個彎時,便看見了一男一女兩個奴僕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向他行禮。

    蕭綏原本淡垂在身側的手挪到了後背,舒緩的指尖也藏在衣袖下面捻在了一起。然而他的腳步只是從兩個僕從身邊跨了過去,連眼色也未曾多給一個。

    等蕭綏走遠了,緊緊低著頭的一男一女才從地上忙不迭站起來。

    小婢女啪啪啪的用手拍打自己膝頭上的灰塵,同時低聲嘟囔,“嚇死我了,怎麼就這麼倒霉呀……”

    小廝也緩了兩口氣,乾笑道,“這算倒霉?這算運氣了,也是我忘了,這個時候正好是王爺差不多要早朝回來的,下次記得就好。”

    兩人警醒的往四周看了兩圈,確定此時偌大的院子空蕩蕩不見他人才繼續說話。

    “其實我覺得呀,”小婢女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太見,“王爺他挺可憐的。”

    “嗯?”小廝不解,含糊其辭道,“你說什麼傻話,你若是去大街上問問別人,哪一個會覺得咱們王爺可……那什麼啊。”

    “怎麼不可憐?”小婢女說,“只不過是不一樣的可憐罷了,你說咱們出了事,得了嘉獎,無論如何總能互相幫持一把,偶爾心中不高興也有個能說的人,可是王爺他找誰說去……他連王妃都沒有一個呢。”

    就算有王妃,靜王這樣位置上的人又是否能將信任全都交給對方也是一件說不準的事情。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最後再次將純粹的安寧留給了這處地方。

    如果蕭綏聽得到這一段,他也毫無理由能說小婢女有半點兒妄言。無論走到哪裡,人和事大多帶給蕭綏的都是撲面而來的寂寞感。連同這個被看作是他的家的地方,自己也被避如蛇蠍,細想起來也難免可笑。

    懸在高處的鳥籠被人輕輕取了下來,裡頭白胖胖的鳥兒正睡得四仰八叉,隱約可以看見豐厚絨毛下起伏的呼吸。

    瘦婢女對胖婢女比了個食指抵唇的動作,然後將冬早的鳥籠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昨天這樣大概就睡了一早上,正好咱們現在能去將燕春園收拾了……”

    “也行。”

    兩人的聲音遠去,然後隨著關門聲響起,冬早猛地抖了抖羽毛一骨碌站了起來。不過他還沒有立刻開始動作,大約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冬早慢悠悠的吃了一點兒東西,確定婢女們不會再殺回馬槍之後,他才大搖大擺的將鳥籠門啄開,從上次自己在角落裡弄出來,還沒被人發現堵上的小洞裡飛了出去。

    他這次謹慎了許多,一路直飛到上回找到蕭綏的院中,卻發現人並不在,於是只好停在院子裡的樹上等待。

    北風陣陣穿過樹枝,沒有葉片的阻擋分毫不剩的全都落在了冬早身上,將他雪白的羽毛吹的亂蓬蓬。他扭頭小心的梳理,一根根的將之撥回原位。

    “喂,傻子。”一道女聲響起來,冬早連忙回頭,看見一隻灰褐色羽毛的雌鳥停在比他高一頭的枝椏上盯著自己。

    “我叫冬早。”他慢吞吞的糾正雌鳥,也並沒有介意對方的不禮貌,“你叫什麼,住在這裡嗎?”

    雌鳥從上頭飛下來,落在與冬早一樣高的地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滿是懷疑的湊近了冬早審視他,幾乎要將鳥喙貼在冬早腦袋上了。

    冬早這個時候才發現,雌鳥比自己大了足足一整圈。這讓他想起來在山上時被類似鳥兒搶了蟲子還一翅膀煽飛的事情。

    “你是什麼鳥啊……”雌鳥嘟囔著,“我見過你這個族的,可是好像你有什麼地方和他們不一樣,唔……你好像就不是鳥。”

    果、果然,冬早縮成一團,小鵪鶉似的看著雌鳥,小聲辯駁,“我是鳥的……”

    “你還是一隻沒成年長大的鳥吧,怎麼會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這裡可找不到多少吃的。”雌鳥拍了拍翅膀,出乎冬早意料的並沒有對他動粗。

    冬早的確沒有完全長大,這也是那一滴仙露的緣故。仙露將他的身體定格在了那一瞬間,三十年來冬早就沒有長大過了。這也是他缺乏競爭力,無論怎么小心警覺都容易被其他鳥兒輕易欺負的原因。

    他順著話頭,隱去了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的事情,只講未成年就被趕出鳥巢的過程講給了雌鳥聽。

    雌鳥對冬早抱有幾分同情,“真可憐,我是絕對不會這樣對我兒子的。”

    “沒有關係的,”冬早認真說,害羞卻又有點忍不住想要炫耀似的,“我現在有相公了。”

    “相公?”雌鳥不解,歪頭看著冬早。

    與此同時院門口終於有人緩緩走進來,冬早定睛一看,確認那是蕭綏,唧的一聲飛了出去。

    蕭綏原本面無表情,也沒期望著這走前空蕩蕩的院子此時能有什麼不同,卻沒想到一個白色的小胖球正正的朝自己飛了過來。

    他仔細一看,可不就是前頭才讓人送回去好好看管的那隻小賊鳥兒嗎。

    冬早滿心歡喜的停在蕭綏面前,然後試探般的慢慢低下身去停在了他的肩頭,最後心中長鬆了一口氣。他正想要回頭向雌鳥說,“這就是我的相公啊。”

    扭頭卻只看見雌鳥慌忙飛走的背影。

    嗯?

    冬早心中有一瞬間的疑惑,不過很快就被他拋去了腦後。蕭綏此時轉頭望向冬早,如同皎月的視線凝在他身上,審視中帶著一點兒不解。

    這年頭能讓靜王殿下不解的事情真沒幾件。

    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啊。冬早心頭撲通撲通跳,被蕭綏這樣專注的看著,讓他原本被風吹的有些冷的身子一下熱乎的像是要燒起來,飄飄然如同沉在熱水裡。

    冬早的思緒飄散,原本緊緊勾住蕭綏肩頭衣服的雙爪也沒顧得上再用力,一時不察就隨著蕭綏重新邁開的腳步而一晃失去平衡往下掉。

    他驚慌的撲楞翅膀,還不等飛上去就被一隻大手猛地撈起。蕭綏將冬早放在掌心托到面前,然後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戳了戳冬早的肚皮,“你怎麼又來了。”

    “我來見你呀。”冬早鄭重其事的告訴蕭綏。

    不過這幾聲落在蕭綏的耳朵里又只是唧唧叫的清脆聲音。但小鳥兒十分用心想要和自己對話的模樣能被蕭綏看出來。

    冬早從蕭綏的表現里其實也能發現,他對自己並沒有很親近的意思。

    可這在冬早看來也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事情,畢竟他自己也是早上聽小婢女們讀話本時才知道的原來夫妻二人相處之道是要那樣親密的。

    蕭綏如果沒有看過話本,那不知道夫妻之間如何相處就再正常不過了。冬早用自己的經驗,老神在在的設身處地了一把。

    不如趁現在教教他,冬早想。

    他醞釀了一下勇氣,畢竟是頭一回,有句話說熟能生巧,冬早先拍了兩下翅膀,沒飛起來。第二次飛到了合適的高度以後,他磨磨蹭蹭的到了蕭綏的臉頰邊上,用自己的臉側輕輕地擦了擦他的臉頰。然後冬早重新落到蕭綏的掌心,滿臉期待的希望他也能夠親親自己的臉。

    只不過蕭綏除了臉上閃過訝異,並沒有如冬早期待一般的低下頭來蹭蹭他。

    “喏,給你親。”冬早殷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細聲細氣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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